惊闻多年前的骗局
苏夏从深圳前来拜访,我们有10年没有见面了。那时她还是一个18岁的小女孩,住在我奶奶家隔壁,我比她大4岁,曾经关系十分亲密。
10年后的苏夏是一名模特经纪人,管着上百号年轻漂亮女孩子的饭碗。
我很羡慕她。因为我也曾经想当模特,和她当年有着一样的理想。而现在的我,却是一名会计,所在的公司制度严苛,每到月底,更是会忙得要飞起来。我还结了婚,丈夫章南是我的大学同学,还是彼此的初恋。
当初我和章南约会,常常带上苏夏,可是章南不太喜欢这个连高中都不肯好好读的小姑娘,后来苏夏自觉淡出了我们的二人世界。
这天我给苏夏接风,快下班的时候给章南打了电话,让他接女儿放学,又叮嘱他别忘了顺路去干洗店取洗好的大衣,给女儿买双皮奶。苏夏微笑着听我打完电话,说了一句:“你这贤妻良母还当得挺像样的。”
她的赞赏是真诚的。可我还是觉得很遗憾,要是当初我和苏夏一样考上了那个模特公司,如今会是什么样?
苏夏却说:“当初你考上了呀,是你自己不去的。”我摇头,怎么可能考上了呢?因为人家说我年龄偏大,腿的比例也不够好。苏夏却像听天书一样,满脸困惑地说:“不对,你的录取通知书是我亲自从公司领回来的,在你奶奶家门口碰见章南,让他转交给你,可他说你要考会计师。”
满桌的菜肴顿时没了滋味,餐厅明亮的灯光也失了颜色。我与苏夏面面相觑,彼此都不愿首先说破那个事实:章南骗了我,他不愿意我去当模特。
苏夏很快就随模特队去了深圳,后来打回来一个电话,也是章南接的,他没有告诉我。而出于自卑和失落的我,也没有主动和苏夏联系。
这晚送苏夏回宾馆后,她忽然叫住我,说:“我要在这儿呆一段时间,你要是不开心,就来找我玩吧!”
回到家,章南还没睡。这个偷走了我前程的男人,在知道苏夏来过后,想必也心虚得睡不着。我看着他的背影,早已不是10年前那个愣头青,可那又怎样,不过是出落得更加老奸巨滑而已。如果不是他,说不定我现在也和苏夏一样,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拥有引以为傲的事业。
还有,我将仍然年轻漂亮,而不是彻头彻尾是个黄脸婆。今天我不停地夸苏夏,而她对我的赞赏,永远都落在贤惠和安稳这个点上,聪明地绕开了我的外表。5年的婚姻,10年的磋砣,令我变得到底有多糟?
章南发现我进屋,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想接过我的包,却被我冷漠地挡开。我一言不发地洗澡,上床,用被子蒙住头。章南一直试图让我讲话,我就不讲,憋死他。然后他终于撑不住了,说:“我承认当初是骗了你,可我是为你好!你和苏夏不一样,她适合做的工作,不一定也是适合你的。”
我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说:“在你眼里,我只适合做着没有创意,没有激情的工作,拿着半死不活的工资,为你做饭洗衣生孩子,是吧?”
我的声音太大了,女儿在隔壁被吓醒,大声哭闹。章南只得放弃与我的理论,跑去哄女儿,哄不住,忍不住对我吼了一声:“还愣着干什么?她哭了你没听见?”
心里仿佛倒了一面墙,碎裂的砖块稀里哗啦地往下掉,并将我的心堵得死死的。这个男人还真没有否认,我就是一个黄脸婆,人生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生孩子哄孩子!可是,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他凭什么要替我作主?
当章南听见门响,惊慌地抱着女儿冲出来时,我已经收拾了几件衣服,以奔逃的方式,消失在楼道里。
她希望我融入她的圈子
除了苏夏下榻的宾馆,我无处可去。
苏夏要在这儿组建一支新的模特队,顺便联络一些关联单位。白天,她出去活动,我去上班,晚上便一起吃饭,唱歌,会朋友,日子过得很洒脱。
章南在第二天来找过我,我吩咐前台小姐挡驾,拒绝和他对话。我与他的对峙,其实只是一种姿态,我要让章南明白,我是一个人,不是任他随意操控的。
除了想念女儿,和苏夏混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很开心。好像回到了10年前,那时候我们都很年轻,志向远大。
苏夏教我化妆,我再照镜子时,发现连自己一直深以为憾的塌鼻梁好像都长高了。更神奇的是,她不知哪来那么多朋友,各路神仙都有。面对不同的人,苏夏有不同的相处方式。
与西装革履的商人,她就是一副生意人的模样,出场费,抽成比例,表演档期,一丝不苟。对着胳膊上纹着青龙的大汉,她会叨一支烟,将烟雾喷在人家脸上。而穿着紧身裤的男人与她以闺蜜相称,互相讨论彩妆的技巧,以及爱玛仕又出了哪款限量包包。
不得不说的是,无论处在她的哪一拨朋友当中,我都显得格格不入。
但苏夏热烈地希望我融入她的圈子当中,她说:“别忘了,要不是章南,你现在也是我们当中的一员,挥洒青春,蒸发热血。”对这番话,我很不自信。我还有青春热血可挥洒可蒸发吗?我穿着开衫毛衣和款式老土的牛仔裤,怎么看都是一个家庭妇女。
然后苏夏命令我穿上迷你短裤,把一双线条美好的腿露出来。当我在镜前看到自己俨然变成一个妖精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已是一个5岁孩子的妈。
这晚苏夏把我带到了酒吧,要了一个包间。过了一会儿,来了一个男人,看上去就是金主,因为苏夏见到他,脸上马上笑成一朵花。男人手里有一个声势浩大的表演活动,苏夏已经和他连续拉锯了一周,都没能将合同谈下来。
男人声明不谈工作,只谈风月。苏夏很爽朗地笑起来,而我,却只想逃。可是苏夏冲我眨眼,示意我敬男人一杯酒。
我头脑发懵,笨手笨脚地举起酒杯,男人却不急着喝,盯着我看,忽然伸手在我肩膀上捏了一下,说:“这位美女,喝个交杯酒好不好?”我没感觉错,他是捏,而不是拍。我穿着露肩的衣服,当男人的手一搭上来,我顿时感觉身上像爬满了虫子。我想都没想,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拎上包就走了。
苏夏追出来,气急败坏,她说:“你发什么疯?好端端地把客户给我得罪了!”我站住,与她沉默对峙,苏夏叹了一口气,说:“对不起。”
我说:“苏夏,我想女儿了,我要回家。”
人生与他们交错会是多大的遗憾
章南坐在电脑前,明明听见门响,他也没有回头。
女儿却踮着脚尖打开冰箱,颤微微地端出一碟蛋糕,说:“这是爸爸做的,不让我吃光,说要给妈妈留一块。”
我接过蛋糕,忽然觉得很饿,于是大口往嘴里塞,可是太甜了。这个家伙,告诉他好多次了,不要放太多糖,女儿已经有蛀牙了。还有,茶几上怎么有那么大一块油渍,门口的地垫脏得像垃圾堆里捡来的,女儿的辫子梳得也一只歪,一只翘。
我低着头,正在酝酿以何种方式来抱怨这些事,一杯水却递到了眼前,章南说:“蛋糕太甜,所以不敢给她吃了,别以为我是刻意留给你的。”
我瞪着他,他也瞪着我,而且一脸的挑畔,好像自己一点错都没有。我有那么多委屈想要爆发,可是毫无预兆地,我哭了。我说:“我在外面呆了4天,你却只来找过我一次,什么意思啊你?要是我不小心被别人勾搭跑了,你上哪去给女儿找个妈?”
章南却振振有词:“这个我倒放心得很,以你的革命觉悟,怎么可能被人勾搭?不等人家凑上来,你就已经四处找扫帚准备自卫了。”
好吧,还是这个男人最了解我。他一早就知道我绝对不适合模特这个工作。不是说当模特不好,而是,有些女人天生就只有黄脸婆的资质,只能安安稳稳地呆在平淡无奇的岗位上,没心没肺地活着,比如我。
苏夏的人生是很精彩,但是光鲜背后,她有她的苦,单是在灯红酒绿的场所里游刃有余的本事,就不是我所具备的。
如果当初章南没有骗我,那么如今的我会在哪里?也许会和章南分手,放弃马上就要考到手的会计师证,在深圳辛苦地打拼,再在32岁那一年猛然发现自己的人生选错了路?
也有极小的可能是,我会修炼得和苏夏一样精彩,但是看看身边这个发福的男人和有蛀牙的女儿,我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的人生与他们交错,会是多大的遗憾。
章南继续瞪着我,可是手里的水杯一直保持递在我面前的姿势。对这个男人来说,这已经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卑微的姿态了。所以我接了过来,喝了一口,大度地说:“好吧,我原谅你了。”
章南松了口气,又赶紧说:“昨天我烫坏了你一件大衣,这件事是不是也一并原谅了?”我又惊又怒,冲到衣柜前一看,然后以河东狮的气势,向这个笨蛋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