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小区楼下大广场的某个空置地方，我总能看到一个小姑娘的身影。
我居住的小区属于某个国内房地产巨头。小区之所以有名，是因为开发商舍得投入。
小区周边配套设施完善，绿化率超高，附近有大型超市，有商场，医院，甚至幼儿园。
让我更满意的是，小区的门口就是一个大广场。
夏日的夜晚，一群衣着清凉的大妈们在跳广场舞，旁边还有孩子在玩滑轮，嬉戏打闹。
可以说，晚上才是休闲好时光。
我注意到这个小姑娘纯属偶然。
有一天，我回到小区的时候大约八点钟左右。
这时我注意到广场的边缘有人在争吵，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正在和小区的保安在起争执。
周围早已围满了人群，小姑娘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愣是没有掉下来。
这时我注意到，小姑娘旁边还推着的一个卖冰粉的小推车。
推车上，调制冰粉需要用到的瓶瓶罐罐东倒西歪，有些还倾倒在地。
原来，小姑娘不知道小区广场不允许支摊，小区保安过来不分缘由就是一顿粗暴驱赶。
推搡之间，有装着食材的罐子被打翻在地了。
小姑娘看着楚楚可怜，让人们不由多了几分同情。
大家都纷纷指责保安的暴力执法。
看着小姑娘或许只是受到了些许惊吓，并没什么大碍。
我分开众人走到两个保安面前。
其中一个保安看到我，立刻收起带着怒气的脸，他低着头说：“林教授，您怎么来了？”
我对保安的问候不置可否。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你们的工作我们要支持，但是也要讲究方式方法嘛！做人做事要有理有据，怎么能如此粗暴呢？”
那个保安连忙点头，不停地回答着，“是，是，林教授教训得是！”
我看他的态度也很诚恳，就没有多计较。
转身看着那个倔强的女孩子，或许受到了委屈，或许得到了不公平对待，但依然坚定地忍着，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我放缓声音说：“小姑娘，小区广场是不允许摆摊，可能你不知道，当然，保安的行为也不对，既然大家都有不对，那就扯平了！你的损失我来赔给你！以后啊！不要到这边来了”。
我用手指了指广场对面的马路边说：“你看到那了吗？那个位置也有很大的人流量。你可以在那里摆摊试试！”
小姑娘看了看我，悄悄地用衣袖擦了擦眼泪，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然后，我看着她转身去收拾掉在地上的瓶罐。
只见她把罐内剩余的材料一一收好，掉在地上的全部用随身带的扫帚拢到一起，装进了自备垃圾袋里。
我掏出钱准备给她补偿，小姑娘很坚决地拒绝，她说：“我奶奶告诉我，无功不受禄，况且又不关你的事！”
我犹豫了一下，“那你的这个损失……”。
小姑娘说：“这是我不清楚规矩要付出的代价，没什么，我能承受，也必须承受。再说，我奶奶还告诉我，做人不但要有诚信，还要知错能改，勇于承担错误！”
我对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我赞叹，“你有个好奶奶！”
随后我没再管她这边，径直向小区门口走去。
围观的人看到已经没有热闹可看，都三三两两地散开了。
另外一个保安一脸恭敬地问，“吴哥？那林教授是什么来头啊？”
被我教育一番的吴哥解释道，“小张啊！你刚来不知道，这林教授是华东大学的教授，也是我们市里唯一一个不到四十岁的大学教授。听说和市领导关系还不错，以后见着不要得罪了！”
一脸恭敬的小张点头哈腰，连连称是！他看着我远去的背影，似乎想要把我的样子记在脑海里。
说到我和市里的领导有关系，还真的是大错特错。
只不过因为我有个学生恰好是东华市副市长的女儿。
有一天我应邀去给参加了她的生日会，不知怎么的就传开了，或许在某些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谣言被越传越凶，慢慢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就是一个教书的，只管自己的学术研究，哪里管得了那么多虚头巴脑的事？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在忙着学校的事，有时也很晚才回到家。
再一次见到这个小姑娘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的事了。
我在回小区的路上，突然听到有人在喊着林教授。
我顺着声音，发现是一个星期前遇到的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很热情，她看到我一头汗水的额头，非常麻利地给我调了一碗冰粉。
看着她递过来的一碗冰粉，我开玩笑地说，“小姑娘，无功不受禄啊！”
小姑娘巧笑嫣然，像极了一朵盛开的梅花，只听到她说：“林教授，您是有功又有禄，那天谢谢您了！”
我也没有矫情，端着碗站在一边吃着冰爽的冰粉。
期间，我边和她闲聊，边看着她做生意。
我突然发现我这碗里的配料比她卖给客人的多很多。
心里想着，这个孩子还是个有心人。
在闲聊中得知，小姑娘叫梅儿，今年刚参加完高考。现在放假了，想要勤工俭学，赚点零花钱给奶奶买生日礼物。
梅儿一直和奶奶生活在一起，看得出来，她被奶奶教育得很好。
梅儿还说今年考得不错，有望考上一个理想的学校。
看到她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我随口一说，“那就来华东大学吧！我是那里教书的！”
梅儿听了我的话先是一愣，然后又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她很爽快地回答，“好啊！那就一言为定了！”
我们像是做了某个约定一样，但是我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随后的一个月，我陆陆续续见过梅儿几次，每次都简单聊几句就分开了。
直到有一天，我在回小区的路上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冰粉档。
但是，这次我看到的却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奶奶。老奶奶显得很憔悴，眼睛布满了血丝。摊位上也显得冷冷清清。
我走过去很客气地问，“您是梅儿的奶奶吧？”
老人家露出疑惑的眼神，“你是……”
我解释了一下，“噢，梅儿总在这摆摊，我也经常来帮衬，她经常提到您。所以才有此一问。嗯，给我来一碗冰粉。对了，今天梅儿怎么没来？”
老奶奶听了我的话，露出难以掩饰的悲哀。
大滴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随后，她的话让我大吃一惊。
老奶奶说：“你是林教授吧？我等你好多天了！”
我很惊讶，“您认识我吗？”
老奶奶说：“我不认识你，但梅儿认识你！梅儿说过，她只告诉过你一个人她的名字。”
随后，老人告诉我的事让我突然涌出一种万念俱灰的情绪。
梅儿对自己的成绩很自信，如她所言，她考了一个很好的分数。
原本按照她的想法，她会接受父母的意见，填写京城大学的志愿。
但是，我无意之中影响了她的选择。
最后，她瞒着父母填写了华东大学。
结果当然没有意外，华东大学成功录取了她。
拿到华东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梅儿的父母大惊，从京城飞了回来，父女之间就发生了剧烈的争吵。
哪怕奶奶从中斡旋也无济于事。
梅儿父母一直在京城工作，梅儿却是在华东市上高中，一直和奶奶生活在一起。
父母原本想着梅儿考上京城大学，一家人可以团聚的。
梅儿得不到父母的支持和谅解，一气之下甩门而出，只是没想到意外就这样发生了。
一路上她掩面而泣，没有留意到急驰而来的汽车。
我这才想起来十天前的一个头条新闻：华东市发生一起肇事交通事故，一名女大学生不幸在事故中香消玉殒。
我的心突然很痛，虽然我和梅儿并没什么太多交集，但是我没想到，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原来，我一直惋惜的，那位不幸逝世的女大学生居然是梅儿。
老奶奶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个信封，我打开一看，那是再熟悉不过了。
华东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老奶奶看到我接过了信封也长叹一口气，她说：“林教授，今天找到了你，我也完成对梅儿的承诺了。她临走前让我转告你，她完成你们之间的约定了！”
“我摆这个摊只是为了找到你。以后我就不来了！可怜我的好孙女，还想着摆摊给我买生日礼物的。”
老奶奶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我没听清她还说了些什么！
等回过神来，老奶奶已经推着摊子慢慢走远，那孤单的背影是那么悲凉。
我的心突然好堵，堵得慌！在老奶奶离开之后，我嚎啕大哭！
眼泪滴在红色封面的录取通知书上，像极了一朵朵绽放的梅花。
梅花，梅儿！一朵还未盛开就已凋零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