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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援人员用竿子戳着往岸边推时,他面目全非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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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于网络


  “江琛?”一别十年第一次听到他名字,在可可西里无人区,十个人,两辆车,*用帐篷内升着炉火。


  慕柒将热烫的奶罐端起,吹了吹上头一层奶渣,轻喝一口,有点烫地蹙眉,望对面,“你认识他?”


  “南江十三中,谁不认识他。”那人笑,“倒是你,我没有印象,不是听你说,根本料想不到你跟他竟然同届。”


  岂止同届……


  “他当了刑警你知道吗。”


  “嗯?”可可西里的夜广阔寂寥,星河漫布,慕柒听到这话有点儿不真实,比大老远的碰到校友更让人惊讶。


  校友南江人,比她低两届,来可可西里考察生物,她在出腹地的路上碰到对方的车抛锚,索性一同坐下来,修车的修车,聊天的聊天。


  校友说地煞有其事,“那年高三,他大半年没出现在学校,大家都以为出国了。可放榜那天,他名字赫然在公安大学。公安啊……江琛当警察啦!”


  校友表情夸张着,“真不敢想,那个在隧道飙车和交警杠上的公子哥竟然去了公安大学,听说现在是一名刑警。”


  慕柒歪了歪头,表情也意外,“的确没想到……”


  “你不是说你明州电视台的吗。他这次就调去了明州!”


  “啊……”慕柒发现自己都快变成个傻子了,“明州……”


  “是的,确定,调去明州。”校友撸起自己袖子,眼神兴致高涨。


  慕柒微清嗓子,拿奶罐遮了下自己无奈的唇角。


  “这些都是风云事迹啊,要不是当年网络不发达,江大少哪有当警察的机会,早被网民口水星子淹死啦。我就记得,他好像有一个在检察院的叔叔,帮他摆平那次醉驾事故,赔了几十万了事。自己毫发无损呢!”


  慕柒蹙眉。这位校友哪来的乱七八糟消息?


  明明是她摆平,求了伤者家属一天一夜,对方才没闹大,怎么到外面嘴里成了醉驾死人,勾结公检法?


  她已经没了听的兴致。


  奶罐放下,拿钳子疏通火堆。


  嘭,火焰跳升。


  对面滔滔不绝。


  “……哎,你真的没听说吗?当时他班上一个女生和他在一起的吧,那女孩子吓得在隧道撕心裂肺哭……


  江琛……我不管你了……


  “朋友,说点你自己的事。”从碎片似的回忆里抽身,慕柒向后靠进帆布椅,双臂抱胸。


  这是一个防御的姿势。


  男人立刻怔怔笑转了话题,说自己没什么好说的,目前是进青海两个多月了,还要再待完一整个夏天。


  慕柒给他热了一罐奶,叫他学弟,“回到明州,我给你寄好东西。”


  “什么?”


  “保密。”她喝了一口奶,笑着扭头看帘外的星空万里……莫名心烦。


  ……


  可可西里昼夜温差大,采访结束队伍没有停留的打算一个劲儿往外奔,帮学弟修好车后慕柒与对方告别,嘱咐他保重身体,“有机会回明州见。”


  “好的,我一定去。”学弟憨笑,欲言又止。


  慕柒没给对方机会,赶紧挥挥手溜了。


  上了车,老蔡他们坐在后一辆,她的车在前面,载了一车器材,用同事的话说她虽然是女士但开车极猛,可可西里的春天冻土开始融化倒处是泥地,一不小心就惹大,麻烦,可慕柒就奇怪了,自己被这么嫌弃一路过来她也没陷车啊……顶多坐里面的乘客叫苦连天。


  唇角弯起,瞟了眼后视镜紧跟自己的白色汉兰达,忽然眸光一跳,她塞入蓝牙耳机,问,“怎么回事儿,你们后面是有一辆吉普吗?”


  老蔡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微打开了车窗向后确认,“……跟了咱们好像有十公里了。”


  完了。


  慕柒心里有个声音跳出来。


  同时老蔡的声音也一扬,“是白天黑金矿上的那辆车!”


  慕柒当下提了速,对耳机里临危不乱组织:“小DV在你那儿,你们保护好,我带着这堆暂时不要紧的玩意引开对方。”


  “慕柒!”老蔡一声惊叫。


  他是此行的导演,原本只单纯的采访保护藏羚羊牺牲的达瓦县长,在回程途中却发现两道深及男人小腿的车辙,在无人区异常瞩目,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是什么,于是往前追了一百米赫然就撞进盗采金矿的大本营。


  慕柒是团队中唯一女性,仗着人娇艺胆大,混进大本营以游客身份拍下了内部人员及景象,接着一行人若无其事离开,没想到开了几十公里出来发现被对方跟踪上了。


  这些盗采份子可想而知的无法无天,老蔡心惊胆战,“你不要冲动!大家在一起绝对比分开好!”


  慕柒直接一打方向盘,在夜晚倏然降下的零下度温度中,喘出白气,“谁都不要停,一直往外扎!”


  她显然没好运气,方向一转时,后方吉普就发了疯的朝她来。


  紧接着,枪声破空。


  老蔡*不附体,忙联系正在路上来的格尔木警方,并让她和对方保持沟通。


  慕柒摸出无线电,淡定的转到对方频道。


  “是慕柒吗?”格尔木的警方,操地竟然不是青海口音的普通话,而是有点熟悉的某地乡音。


  “我是。”她微怔后,镇静报坐标信息。


  “坚持十五分钟。”对方言简意赅。


  之后是长久的寂静。


  紧急关头一旦安静时间就会被拉的特别长。


  可可西里的路面十分颠簸,尤其夜晚冻土再次凝结,有白色的冰面泛着银光,受扰的小动物不断跳跃,不是后方枪声连连,也算一副美好画卷。


  慕柒闭了眼又迅速睁开,踩油门的那只脚已经麻木,但不能松,她忽然问,“你是南江人?”


  对方也在行进,声音吵杂,依稀可闻,“是。”可能觉得大难当头聊天是一种安抚方式,对方沉默几秒后,接着问,“你也南江人?”


  “不是。”慕柒看着前方,思绪一下飞得很远,“我母亲在南江工作。住过两年。”


  “你口音和南江很像。”


  “是啊。我很喜欢那个地方,算第二故乡。”话音落,慕柒耳边的车窗就炸裂了。子弹从侧方打来,打碎了她的后视镜和左右两边车窗。贯穿。


  “坚持!我们马上到,不要停!”警方听到动静,焦急喊话。


  “老乡……”慕柒微顿,行走在外,她有一套五分钟就和陌生人建立友好关系的能力,此时叫了对方老乡,对方没有拒绝,她笑了笑,“帮个忙,带句话回南江。”


  “你说!”男人声音粗粝的,已然愤怒。枪声不绝于耳。


  可可西里,美丽的夜晚,罪恶的堂而皇之。


  慕柒牢牢地把着方向盘往一片泛荧光的湖面开去,她在打*,春末冰面恰如其分,等她冲过去,刚好碎裂,截住追兵……不过,也很有可能是她陷车,成为别人的瓮中鳖……


  说什么?


  说江……


  那个人的名字一冒出来,慕柒就清醒了,然后对来自第二故乡的老乡,半开玩笑回复,“一片冰心在玉壶——”


  对方愣了。


  大概想不到危急关头,会有人有心思开玩笑。


  接着是车辆翻滚,在高原冻壤上剧烈碰撞的声音,“慕柒——”再叫她名字,全然失去了动静……


  ……


  医院。


  下午两时许。


  这个季节,格尔木已有不少鲜甜水果供应,一帮电视人边拿网络审片,边吃着瓜子水果儿,气氛很不严肃。


  当说到北京公交灵异事件时,床上假寐的慕柒终于忍不住,掀开被面,两条腿轻悄悄地挂下床沿,然后集体往裤管内缩了缩……


  “小姑娘下车后突然对老头说,那你看看我有没有脚呢?”


  “老头却邪恶一笑,巧了,我也没脚……”


  “哈哈哈——”同事们笑地东倒西歪。


  慕柒拍了拍其中一个人肩,那人本能往她身上一靠,她轻盈地往后让,那个人靠空,不由不悦回头,“干什么呀……”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直挺挺坐在床沿,晃着两只空空的裤腿,没有脚……


  “啊——”顿时鸡飞狗跳。


  慕柒乐了。


  弯起唇角,细白手指拨开长发,一张清丽容颜显现,笑声银铃,“嘶……”乐极生悲,裂开的一根肋骨瞬时抽痛。


  “报应了吧,吓死我……”同事从蔡导身后跳下,过来查看她。


  “胆子小还听灵异……”慕柒捂着胸口闷笑。


  大家见她一时不想睡,围拢来和她聊天,这时,房门却突然被敲起。


  老蔡走过去开门,惊讶,“宋队长!还没走呢,感谢,感谢。”


  “慕小姐醒了?”


  这声音……


  慕柒一怔。


  “你好。”对方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位荷枪实弹的特警。


  她轻挑唇角,淡淡看着对方,“你好。”


  不如在通话里的亲热,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情形没有上演,慕柒看着这个男人欲言又止的样子,奇怪挑眉,“宋队长是不是有话要问?”


  宋竞杨尴尬:“是……”


  旁边的老蔡,“啊,那,咱们先出去!”


  这帮乱七八糟的同事笑着出去,顺道带走了两名不苟言笑的藏族面孔小伙子,房间瞬时静了。


  “宋队长坐,感谢你救我出来。”慕柒示意了一下沙发,心里吐糟,这帮人也不晓得给客人倒杯水……


  “别忙。”宋竞杨阻止她往床头柜伸去的手。


  慕柒也不客气,毕竟有伤在身,她收回手,失笑着说,“这次真是走运。”一根肋骨轻微裂开,穿上了促愈合背心,连药都没怎么用。


  宋竞杨瞧她的眼神带着审视。


  西北的春光热烈,仿佛进入夏天,一切都明堂堂的。


  她头发是稍微弯曲,不晓得是做的还是天生,很自然的弧度。鼻头小巧,一张脸巴掌大,眼睛嘴巴也很秀气,如果不是气质劲劲儿的……这姑娘该是个清纯可人的款……


  原来那人的口味是这样……


  慕柒诧异一挑眉,只见对面男子表情精彩纷呈,一会儿不可思议,一会儿犹疑好奇的……


  “你认识江琛吗?”


  慕柒唇瓣微张,眼神滞了一下。


  宋竞杨看着她,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慕柒失笑,清清淡淡的笑声和在危难关头说一片冰心在玉壶时的镇定一模一样,“宋队长,怎么说……”


  宋竞杨觉着遇着对手了,不过还是拿出手机,在相册调出一张照片,“这个人,你不认识?”


  慕柒垂眸,挺认真的模样盯着那张照片看,表情却越来越平静。


  照片主人急了,连忙放大,“你确定不认识?”


  被放大的照片,主要视线点集中在一张男人脸上。照片里其实都是男人,大约是毕业合照,或者参加某次活动集体穿警服的合影。


  气势磅礴,当一群身着制服的男人站在一起。


  慕柒对着里头那人身着警服的样子看了半晌,不慌不忙拾起视线,笑言,“宋队上镜很帅嘛。”


  宋竞杨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粗大手指狂点屏幕,“是这个人啊,大学里不知道被多少人追,你还是第一个……当江琛在时竟然说我帅的人!”


  慕柒十分同情他,认真道,“可宋队真的帅。扛枪冲来时,我差点以身相许。”


  “别……”嘴里说着别,宋竞杨厚脸却一红。


  慕柒毕竟长得不错,出门在外一张嘴也会说,常年和大老爷们混在一块儿的宋竞杨很难是对手。


  她笑地人畜无害,双臂抱胸,温和问道,“他是你大学同学?”


  “是。”不知不觉,话题主导权就被她掌握去,宋竞杨浑然不觉,表情还十分认真,“你确定不认识他?可他有一张你的照片,上面人长相跟你一模一样……只不过打扮稍微土了些……”


  内心一震。


  他有一张你的照片……这件事迅速压制了打扮土了一些这话。


  慕柒哭笑不得。


  她承认,自己高中是土,喜欢红的绿的卫衣,戴厚框眼镜,但是,口口声声看她就想吐的江大少爷干嘛收藏她的照片呢?


  ……也许也和眼前这张一样是个合影吧,上面很多人,不单特为她收藏……


  “你真不认识他?”见她沉默,宋竞杨又燃起希望。


  慕柒不慌不忙,盯了照片又三四秒,轻微一挑眉,“哦……有点印象。”当宋竞杨大喜过望,她又说,“南江十三中的吧……听过。”


  “没了?”宋竞杨表情转为不可思议,“听过……就没了?”


  “还有什么吗?”她淡定抱胸问。


  宋大队长上当了,自己内心甚至叹出一口气,是啊,还有什么?


  江琛那厮一张照片捂在警帽里发潮才拿出来晒,被兄弟们撞破一眼,连个名字都没问出,就又被藏起。谈何问人家,你和我哥们是不是有过一段?

第2章


  讨个没趣,宋竞杨大步流星的走了。看得出背影很失望。


  慕柒靠回床头。


  窗外遍地的白杨树,绿绿的枝儿搭配着西北天空干燥的白,一股蒙蒙的压抑感。


  轻微一眉,她干脆用被子罩住了自己……


  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一扇洞开的大铜门,气势恢宏,她拎着一只小到不能再小的包却装下了自己过去十五年的整个人生,来到门前找人。


  *岚音在吗?


  她问。


  *岚音是她母亲,除了自己十岁生日的那一见她已经五年没见过对方,父亲病逝后,她只有来找她。


  送阿琛读书去了……


  梦里那老妇人对她说。


  奇怪,一切闲杂人等相貌都模模糊糊,包括景色。


  她坐在客厅里等,很拘束,隔了大概两小时,进来一个少年。


  这个少年面容是清晰的,非要形容的话,和他名字差不多,倾国倾城。


  慕柒是真没见过世面,所晓得的最美丽的雄性当属自家羊圈里养的那头小公羊,雪白.粉嫩帅气……


  她立时起身,做了一件傻冒烟的事,朝对方一躬身,“少爷好——”声音中气,将这城里少爷惊得一双凉薄的桃花眼轱辘转。


  短暂寂静后这少年不出意外的对她行为做了评价:土老帽。


  声音凉淡,和他眼睛一样,明明多情相气质却像一把冰冷刀锋……


  慕柒当时想反驳他,不过碍于随后进来的*岚音而迅速住了嘴……至今,她好像也没有告诉过他,少爷是她家羊儿的乳名……错把少当羊……某少要气死吧……


  也许在梦里也感受到他不依不饶的脾气,这个梦很乱,杂又长……


  莫名其妙转到一张合影,她第一眼就从人群中瞧到他,警用西服腰身掐地恰到好处,无论何种场景他总能把衣服穿地像高级定制,矜贵气质,桀骜的眉眼和已经有点陌生的脸部线条,齐齐冲入眼底……


  梦又乱了。


  忽然羊变狼,冲撞她……


  慕柒浑身如水捞一般从梦里惊醒,瞪着白色天花板,微张的唇口挣扎般动了两下,红艳艳的在幽昧光线下带着明显水光,闪耀着……


  江琛……


  内心怔怔喊着这个十年没出现在自己梦境中的名字,脑中一片空白……


  就这样不知放空多久,慕柒起身,晃到卫生间洗脸……


  夜深黑。


  不知不觉竟睡了一个下午。


  肚子大唱空城计。


  医院摸出来,随便找了一条美食街,坐着一个人吃晚餐。


  结束时接到同事电话,她把手机拿地离耳朵远远的。


  “你干嘛?出来也不说一声,心情不好?”同事察觉。


  慕柒望着满眼陌生的城市街道,嗯一声。


  对面没声儿,半晌才说,“行吧……你注意点儿……早些回来……”


  毕竟是青海,人生地不熟慕柒也不敢逗留,结束通话在路边等车。


  格尔木的车难打,等了半个小时,自己的滴滴车才来。司机师傅是个当地人,用带着浓重方言的口音问是不是她。


  刚想说是,从旁边酒吧街出来的男女一下夺过她车门,厚重的酒味伴随着青年男子的骂骂咧咧。


  “走开,走开!是我的车!”


  慕柒静静抬眼。这小年轻刺龙画虎,穿一件花衬衣,紧身裤。爱马仕鞋标硕大。


  她抬脚将车门踹上,一扬下颚,“谁车?”


  小年轻身上挂着一个女孩,喝地不省人事,双目紧闭。


  但看得出身段窈窕,姿色上佳。


  要不这男人也不会精虫熏红了眼,抻一根食指朝她指,“妈的,你也想玩?哥们陪你……啊!!”


  “没事别把手指伸给人,”慕柒扣着这人食指往里使劲压,心情不好,加之身上有伤,脸色越发冷,“快滚!”


  “你等着,给小爷等着……”不知道是气地还是疼地,这自称爷的玩意儿,哆嗦着跑了。


  咚——


  而原先挂他肩上的小姑娘就这么直挺挺一下砸地面。


  “哎……”慕柒试着捞了一把但没捞着,反而把肋条牵动了,好一阵钻心疼……


  皱皱眉,望望这小姑娘打扮,纯白长裙,牛皮小斜挎包,规规矩矩的妆容,她心一跳,这不会是被……捡尸了吧?


  “江秘书……”小姑娘突然呢喃一声,满是眷念,绝对和刚才那男人南辕北辙的风格。


  但是……


  慕柒心情真不太好,不想多管闲事。


  尤其那条巷子里,一群牛蛇混杂的人气冲冲往这边来的架势……显然小杂碎叫救兵来了……


  “站住!别他妈跑——”


  “姑娘——”慕柒弯下腰拍拍女孩的脸,除了获得肉嘟嘟的手感啥回应没有,她本来站起要走,不过看看那些明显和妹子气质不搭的人群,再回味刚才“江秘书”三个字,想来,这女孩良家的可能性太大。


  于是自讨苦吃,拎起这女孩半条胳膊,艰难冲司机喊了声,“大哥,帮个忙!”


  司机大哥嚷嚷着,“妹子,这里人家地盘,我不能带你们走啊……”


  还挺有规矩。


  慕柒觉得自己吃饱了撑的,不过耳边忽然呢喃了一声软软地“姐姐”……


  她惊愕回眸,望见小女孩一双迷蒙大眼,信任倚靠自己的样子……瞬时心软,慢慢把人扯起来,直接拉开车门。


  “哎哎,你们不能上来!”


  慕柒回司机一个冷硬眼神,嘴角似翘非翘,“我是记者,格尔木正努力往旅游城市发展相信你市市民不会待见一个见死不救的司机……啊,对了,您这是黑车吗。”


  司机大哥拍断大腿,嚷道:“真倒八辈子霉!”说完,轰地一声,踩油门飚出去了。


  慕柒回头,从后窗看到至少十来个的社会大哥,手持钢管,棒球棍还有酒瓶,骂骂咧咧。她嘴角嘲讽一笑,回眸,慢慢靠回座椅里。


  “江秘书……”趴腿上的女孩大约二十岁出头,身子挺轻,不然慕柒也受不住,任这女孩胡乱的叫了六七分钟,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放空下去了,懒懒地收了看陌生城市街道的视线,垂下,问那丫头,“嗨,送你回哪儿啊?”


  “江秘书……”姑娘用乱七八糟的醉音回复她。


  “行,江秘书是吧?”慕柒伸手将女孩的斜挎包扯过来,打开扣子往里掏,东西多但都摆的挺规整,一张叫白晓晨的身份证,还有银行卡钱包,但是没有任何酒店的房卡,听口音明明是外地人,怎么就没有酒店卡?


  叹息一声,慕柒只好用这姑娘的指纹解锁了手机,屏保亮起的刹那,她吹了声口哨,“不错嘛。”


  那是一张相片,姑娘穿着湛蓝色警服,对着镜头狂咧嘴笑,很阳光,一看就是富庶家庭养出来的女孩子。


  随手点进通话记录,前十通电话都是那个叫江秘书的……


  她拨过去,等了至少三分钟,那头才接起,“喂。”


  ……喂?


  慕柒惊了,这个口吻不但八百年没吃过盐,还是个冷血无情狂魔,身为记者,她可以迅速朝这个掉以轻心的家伙讲上三万字的女孩单独外出横死的社会新闻,因为某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她丧失了热情,改为,比对方还冷淡的音调。


  “来接白晓晨。”


  她说完报个地址就想挂了,结果那人,“没空。”


  慕柒暴躁,“人小姑娘喝的乱七八糟差点被捡尸,嘴里还叫着你名字,不至于冷血到让人躺在冰冷的格尔木街头一夜到天亮吧?”


  对面停了一秒钟,“你是谁。”


  身为记者,语序停顿,停顿多少秒她心里都有表的,直觉对面那个男人智商不错,不然她一通毫无音调起伏的三串长句过去,搁一般人身上绝对反应不过来。


  她正色,“慕柒。爱慕的慕,大写的七。”


  ……土。


  脑海里突然跳出和江琛的第一次自我介绍,他嘴里好像有土味情节,继骂她土老帽后,第二句仍不离开土的评价她,言简意赅。她当时有点受伤,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乡里孩子没见过世面,包里还有给这家少爷准备的地瓜干,那么美味想和他做好朋友,结果这货辜负她一片真心……当晚,她就把捂了三天的地瓜干喂了狗,大仇得报……


  “……慕……柒……”


  “哥们,我听到你的牙关在抖,我的名字是什么妖魔*怪么?”她稀奇的扬着音问。


  “不……你真的叫……慕柒?”


  “假的。”


  “……”


  对面长久不出声,慕柒自己乐了,她拍拍自己大腿上女孩的脸,感受着那包子般的手感,友好道,“兄弟你过来把人接走。我今儿……”


  话没完,倏地被打断,“慕柒。”


  “哎,您干什么?”洗耳恭听,倒看对面到底什么意思,不接人,老盯着她名字干嘛?


  慕柒很快得到答案。


  这男人有一副好嗓子,低沉地、揉着好些伤感的调子,像小时候拉丝的麦芽糖,又或者什么说不清的感觉……总之让人想疼他。


  “我有个朋友……也叫慕柒……”


  “是么。”慕柒挑眉,有点意外。


  “她死了……”


  “哦,抱歉。”


  “今天是她生日……”


  ……好家伙。


  有点儿瞠目结合,慕柒正襟危坐。


  前头司机在后视镜里用眼神问她去哪里,慕柒指了指手中的手机,表明自己有事,那司机眉头拧地老高,就这样和她演着默片儿似的来回交锋。


  慕柒只好把手机免提打开,不介意司机全程把握消息,反正她真的是清白,随手救了一个姑娘,又莫名其妙听一个应该是醉酒状态下的男人哀思。


  要不说,她在台里叫全能战士呢,犄角格拉里的闲事都能管上……


  “兄弟,节哀啊……”她这么劝道。


  后视镜里的司机大哥眉毛一挑,立时减慢了速度,竖起耳朵听。


  所以八卦是人类的本能……


  那位江秘书沉默许久,在慕柒以为他可能在哭时,忽然轻飘飘散着音问,“你怎么不说话?”


  “嗨兄弟,我不是在等你说嘛。”


  “我想听你……”


  果然喝醉了吧,慕柒翻了个白眼,下一秒她又同情起这个男人……


  “今天……是她生日……也是祭日……”


  太惨了……


  “和我们的相遇日……”


  ……惨无人道啊!


  “慕柒……”


  男人喊完之后,声音倏地没了。


  慕柒担心,“喂?喂?喂!”


  该不会自杀了吧?


  她惊叫,“江秘书!江秘书!”


  “报警吧,妹子!”司机大哥也是热心人,只是苦于生计,在酒吧街不敢得罪地头蛇们,现下不但把她们载上了,还热心停车,靠在一颗白杨树下,真心向慕柒建议该打报警电话救救那个男青年。


  慕柒当然响应。


  一个人在醉酒状态下是十分危险的,因为他可能会被自己的呕吐物噎死。


  尤其刚才通话中还传来那么几声可疑的堵塞气管的声音。


  “接电话,接电话!”慕柒一通电话打到一个在指挥中心工作的朋友那里,可是她今晚好像不当班,打了两三分钟都没有接,最后慕柒快放弃,那头才倏然传来一个声音,“干嘛呢,人家洗澡!”


  “你没上班?”


  “上了,二十四小时连转呢,刚在休息室洗了澡,等会儿回去休息……”


  “别休息了。”慕柒打断她,严肃着语气说,“赶紧帮我查查这个号码,号码主人好像醉酒窒息了,已经五分钟已经没有回音!”


  “你们记者事儿真多……”好友习惯了她的突然袭击,边悉悉索索的穿衣服,边说,“等着啊!”


  慕柒把白晓晨手机拿过来迅速发了号码过去。


  接着,继续用白晓晨手机和对方喂喂喂……


  了无回应。


  十来分钟后,彭琳回来电话,“这个号码在我们明州江南区,是个豪宅,我们已经让保安上楼查看,马上就会有反馈……”


  “太棒了。”慕柒笑,终于松了一口气,放松往车后座靠去,“有警察朋友就是好啊。”


  彭琳奇怪问,“这么晚还在工作?”


  理所当然的以为这事是工作时遇到的。


  慕柒懒得和朋友说在西北遇到的惊险事,反正做记者多年已经习惯,甚至比黑金矿还要严重的事故都发生过。她淡然道,“没啊,出来吃饭,捡到一个喝醉的小姑娘,和她家人联系,就发现这一家酒*……哎,你让保安快一点儿!”


  “知道了。”彭琳笑,“我这就打电话问问啊。”


  “嗯。”慕柒这边等着,忽然又想到号码在明州,那这小姑娘似乎得换个人来接啊,于是翻她手机号码,找到一个本地号,备注是某某导游。略微思考一秒,她拨过去。


  “去哪了?”是个粗狂的男声。态度不亲近也不疏离,有点客套似的拘谨。


  慕柒眉头一皱,觉得有些耳熟,“……宋队?”


  “呃?”对方也一讶,“……这不是白晓晨……”


  “是她手机。”慕柒笑着接话,“我在外面吃饭遇到她喝醉,捡着上车却不知道往哪里送,宋队给个地址?”


  庙小妖风大,慕柒有点脱力的按着太阳穴,怎么在青海接二连三遇到跟江琛相关的人?


  ……等等。


  江秘书?


  唇瓣颤了一颤,她瞬时惊滞。

第3章


  “到底怎么回事,我活得好好着呢,怎么就被死了!!”


  烧烤摊上,烟熏火燎。


  来格尔木一定要尝尝当地一家叫做马文魁的烧烤店。


  此刻,一张露天的白色大圆桌边坐了十来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他们服装统一,皆是深蓝色的长T和长裤,下摆扎在裤腰里,无论个子高矮,身材都相当健硕。人们尚未靠近,就似乎感受到这里强烈的荷尔蒙气息,只拿眼神捕捉,步子丝毫不敢上前。


  然而,这一堆身材刚猛的大老爷们中间正坐着一个娇小的女人。


  身量不高,大概一米六三,微卷长发,一张小巧瓜子脸精致,穿一件V领真丝上衣,淡蓝牛仔裤。夜晚气温下降,她似有点寒冷,一只长腿架在另一只膝头,修长小腿肚紧贴那一只,气又恼。


  “心虚,一定是心虚!”她拍着桌面。


  对面的男人面相硬朗,是这伙人的头儿,此刻,大家都把好奇的视线凝向他,意思是您怎么得罪这位美人了?


  宋竞杨一人问候了一句操.你祖宗,眼神鸣金收兵,转对着眼前的慕柒,正襟危坐。


  她浑身冒着莫名其妙被死了我很不爽的气息,你做为江琛的兄弟你要给个交代,不然没完。


  至于怎么没完法宋竞杨是不知道,但能让江琛每年的这一天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的女人活生生就在眼前,他觉得得慎重,这女人绝对不好惹。


  于是考量了一会说,“呃,这一定是个误会……”


  “废话,我当然知道是个误会。”她手掌不住在桌面轻敲,“我倒不是对你生气啊,宋大队长,我就是挺莫名其妙你知道吧?”


  “知道……”


  慕柒说,“我跟他十年没见,刚才一个电话给我搞蒙了,说他有一个朋友跟我名字一样,还死了,今天还他妈是她祭日……我哪里就晓得那么巧,说的是我呢,”她叹气,“有话说得好,有缘千里能相见比如你我,无缘对面不相逢,比如我和他啊……在电话里说了那么多句我就没有听出来是他!”


  宋竞杨附和,“可不是么……”


  慕柒摇头,唉声叹气,又对旁边给她烤了一串什么东西的特警兄弟道谢,她抱怨不忘往嘴里塞一口,似乎味道不错,面色有所缓和,边嚼边说,“他一定是心虚、愧疚,才在我祭日……啊不……生日这天……生不如死!”


  说着,似想起她和江琛血海深仇般的过往,恶狠狠一咬手中的圆球,嘎吱脆地挺香,小嘴上都染了那东西的一层油,继而暴跳,喝道:“那家伙从前就不是人——医院一问我,我就不想说认识他!”


  宋竞杨感觉到蛋蛋一阵钻心疼……


  “哎,这什么……”慕柒吃了一颗球入肚,才对着串子上的最后一颗,奇怪皱眉,“有股膻味……”


  给她递串的板寸兄弟抻过头来,“羊球!”


  桌面上突然一阵诡异的寂静。


  十几双眼睛骨碌碌的盯着她。


  慕柒来的突然,得知自己“死讯”在手机里暴跳如雷,和宋竞杨联系了地址,将白晓晨送来的同时,自己和这一帮正在聚餐的大老爷们一同坐下,桌面上是这帮老爷们自己点的,尽是些壮阳补肾的东西……


  她情绪激动,大家也忘记给她单独点,所以不知不觉就吞了一颗羊球进肚子……


  只见她脸色不变,只是眉头略微挑,还用舌尖卷了卷唇,似乎在回味着做评价,接着,她确认了这个东西似的,淡然“啊”了声,“羊睾.丸嘛!”


  不以为意,猛地一张口,咬碎剩下那只,雪白的齿刮了下,气吞山河,“去你妈的江琛——你才死了!”


  以宋竞杨为首的一众特警兄弟:“……”


  ……生猛啊,美女!


  一通气出完后,她恢复了临危不乱,理性精明的一面。


  “宋队,这件事不简单,我没有死的话,他每年去祭拜的那位又是谁?”慕柒不可思议皱着眉,“到底是巧合事件,还是惊天阴谋,欺负到我这个记者头上来就是不行。”


  宋竞杨说,他也不清楚,因为这几年江琛很少说她的事情。


  他之所以在可可西里,翻开车子那么震惊,是因为那张照片,被江琛放在警帽里珍藏并且多年从不开口的人,与她脸孔一模一样。


  傻子都明白,这种份量,肯定在他心目中非同凡响。


  然而,慕柒的说法却有点奇怪。


  “怎么可能。”她笑,“我跟他,八百辈子不可能!”


  这么斩钉截铁。


  宋竞杨有所保留的笑了笑,没把照片的事情说全……不然江琛就尴尬了,被动了。


  不过好奇心全然被挑起,不安分的拾掇着慕柒,立即联系江琛,给他一个惊喜!


  慕柒没应声,反把靠在自己腿上的白晓晨往那边一让。


  宋竞杨连忙接住。


  白晓晨咕哝着“姐姐”,深醉当中保持着最后一点做为警察的直觉,她得时刻跟着女性而不是男性……


  慕柒拍拍腿上不存在的灰,站起身,单手扬了下散在肩头的发,半回眸笑,“各位兄弟慢吃。医院了。有机会明州见!”


  宋竞杨急忙把白晓晨安顿在另一张椅子上,追去时,只看见她一个过马路的背影,街头霓虹和白色斑马线,形成这个女人在他脑海中的最后印象……


  回来烦躁的再次拨打江琛手机,很操蛋的,仍然是没接通。


  “就这……”宋竞杨不可思议,“还跟我说,八百辈子的清白?”他的副队突然蹭过来一个脑袋说,“这绝对是你哥们暗恋她!”


  宋竞杨一摸下巴,点头,“没错!”


  ……


  七天后明州。


  飞机在停机坪降落,四季分明的气候令人怀念,没出机场,慕柒和同事们就把外套脱了,个个手臂上挂着衣服,步履飞快的往外走。


  一边议论着单位到底谁来接,一边说着这次采访的片子怎么剪,都一片欢笑中的焦头烂额样子。


  身为社会人,大约志同道合最为重要,再累都不觉得苦。


  出了机场,在外头果然碰到单位的车来接。甚至还带了一面锦旗!


  “慕制片这次不顾个人生死保护片子的壮举,已经震撼台领导,甚至市委都有大人物过问,说要将你事迹开巡回宣讲。无冕之王,你当之无愧啊!”


  慕柒把旗子收了,惊地眉毛一跳一跳的,“巡回宣讲?我一不是抗疫英雄,二不是可歌可泣,没那么多材料可讲。饶了我!”


  大家一阵哄笑。


  上了车,是一辆考斯特商务9座,她一讶,“这是干嘛去?”


  “吃饭,吃饭!”来接人的虞总监,在明州台级别高,本来慕柒已经挺惊讶,烦领导亲自来接,这会儿一看车子,这是要往哪里去的节奏啊,且那头官威更胜,不然大家采访车一开,灰头土脸就奔去了。


  她悄悄问老蔡,“虞总搞什么*?”


  “领你上馆子呢。总之好事儿!”老蔡膀大肚圆,对吃有极致追求,这类中年男人不是研究茶就是吃,慕柒已经绝望!


  要不说她的第六感所向睥睨呢,从一开始觉得不对劲,后面就真会坏事儿。


  明州台在天鹅湖新区,万万是看不到一点儿老旧砖瓦,此刻的颐和路各式*府办公建筑节次鳞比,越往深处开林荫更胜,快至尽头一栋巍峨、有着门前广场的建筑拔地而起,是一栋跨世纪高楼,而高楼正中央挂着壮观的警徽——红色国徽,蓝色盾牌,金色长城和松枝一同组成的标识,慕柒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看得如此仔细!


  她呆了,脑海里同时响起那晚在格尔木街头,医院回,不放心打了电话给彭琳问情况,对方苦着腔调破口大骂。


  “好你个坏丫头,什么自杀——人家冲上去看到一把枪挂在桌沿以为犯罪分子就报警啦,结果人房主是明州公安局刑侦支队一哥,刚上任就被从浴缸里逮出去,众目睽睽下露着鸟被抓——你他妈有病啊!”


  慕柒当时的表情和现在看到明州市公安局这六个大字时一模一样——可以塞一个羊球到嘴里。


  她瑟瑟发抖,无论如何告诉自己,自己是好心,且帮他救了他前上司白厅长的女儿,对他好歹是双重的好意,他不会计较颜面尽失的事,该对她感恩载德……


  况且,她没死呢!这对他而言绝对算大惊喜——


  他该善待她!


  但是,她因为太尴尬了,太别扭了,太抗拒重逢这件事,而彻底做了逃兵。


  “开门!”大力拍门,不是肋条的伤没好全,她绝对一脚踹开车门或者从窗口跳出去。


  虞总惊奇的望着她,“要和新的刑侦支队一哥见面,这么激动哦!”


  慕柒回眸,心吐芬芳:“……”

第4章


  进了市局,慕柒借口去洗手间,单独转到一个楼梯间,隔着落地玻璃,看底下广场热闹非凡场景。


  媒体的长.枪短炮对着已经侦破的非法持枪抢劫杀人大案,进行全方位无死角的报道。


  明州台当家花旦主播也在底下进行现场直播。


  她来这边干什么的?


  哦……


  吃饭。


  双臂抱胸,抵墙望天,慕柒无语……有句话叫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平时巴不得跟着领导过来拉关系,这会儿避之不及。因为所要拉关系的那人不是别人……


  刑侦支队新一哥,江琛。


  她这辈子再不想相遇第二次的男人。


  造化弄人。


  ……


  一番自我排解之后,慕柒深吐一口气。伸手在包里掏了一只口红,对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光影,半张唇口,随意涂了涂。


  此时,楼梯间正好有人上来。


  一边走着,一边说笑。


  女孩清透的声音倏地戛然。


  抬头就看到平台上一个女人正在涂口红。


  天光明媚,女人穿得单薄,丝质料子的上衣贴合曲线,打眼就给人一种很轻的盈盈感,上围曼妙着。


  女孩一时呆。


  女人似不满意,又用手指在唇峰捻了一下。动作深重,配合倏然按上盖子的举动,她整个人透露了一种肆意的洒脱,和明媚的乖张。


  倏地发现她们。


  女孩惊滞往后一退。被她眼神射了一下似的。


  对方却不打紧的一挑眉,意味不明的一扬唇,似笑又似没打招呼的洒脱走了。


  “她谁?”白晓晨皱着眉。她来宣传处快一个月,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级别的美女,骨子里的一种诱惑感,连同性都忍不住侧目。不免有些紧张。


  同是宣传处的女同事不确定着,“好像是《法网》的慕制片。”


  “怪不得。”白晓晨心里有数了,只有女主播才有这种姿色,不过往上走了两步,她忽然一惊,“……姓慕?”


  ……


  “小慕你去哪儿了!”一到会场,人头攒动,不止媒体记者,还有另三省的侦查精英,大案涉案之广,可见一斑。


  “去洗手间也不行啊,我只是打工的,不是为您卖命。”和虞总监油嘴滑舌着,慕柒心里的忐忑又减少了一分。


  反正要见,总得自然一点。


  “你看,那位就是刑侦支队新来的江队,我领你过去打个招呼。”俗话说这叫拜山头,换了新管理者,理所当然打照面。


  慕柒原地不动。


  “你走啊。”虞总诧异,现场太多人,警方,媒体代表,还有各路大佬,他忙着寒暄,应接不暇,此刻拽着自己爱将的胳膊,却拉不走,就有点奇怪了,催她一声。


  慕柒胸脯明显深起伏了一下。然后脸色似好了一些,坦然随领导往前走去。


  人来人往。


  那人是侧影向着她。


  穿蓝色警衬,肩头的花没看清,暂时有点远,但他级别应该不低,一张侧颜立体深邃,和他年少模样说不清哪个好,但就是很明显的气质变了。


  从前是薄弱的少年,现在,穿制服,双肩,长腿,完完全全撑起。


  隆起的衬衣底下,显而易见的肌肉感。


  他倏地不经意朝这边看了一眼,慕柒心一跳,除了发现他相貌更加英俊,再就是他的眼睛,锐利、深藏不露像两口危险的井。自然看到他的井,也就意味着,他们对视了!


  对视!


  慕柒脚步倏然停。旁边的领导刚好和一个熟人寒暄。


  她有充分的时间站在那里。并且,很得体地朝他挥一下手。


  他头低下去,在她手掌抬起的瞬间。慕柒于是僵在半空中。


  她眉头不可思议挑起,这是没认出她?


  可明明对视了,非常深的一眼……


  在她心头砰砰乱跳,不明白怎么回事后,他居然又抬了一次头,这次,他没有头一次的不经意感,是直接朝她看来的深渊感。


  慕柒脸上虽然在笑,手掌也朝他挥动,但是她知道,不仅周围一切的声音和人影被虚化,她自己五感也全数关闭,只有那一双深渊般的眼睛,困住了她。


  她正在其中,逃脱不开,努力迎接他的时候,他忽然又落下了视线。


  这一次,他足足与她对视了有十秒,但仍然没认出?


  他继续拿着笔,在一名警员的文件上签着什么,只是速度有所减缓,直至最后一动不动……


  慕柒有点恼了,心说你这什么深切哀思?人站你面前都认不出,空装地好玩呢!


  她笑脸也垮了,双臂抱胸,给一个似笑非笑给他。


  是的。他们又再次对视了。


  第三次。


  一个穿警服身段窈窕的女孩子跑过来找他,在他耳边亲密说了一句什么。


  是白晓晨。


  刚才在楼梯间,慕柒就认出来,这会儿,对方晃着男人的胳膊,在他耳边说的那话,虽没近距离听见,但慕柒肯定知道,那丫头无非说,看,那位就是救我的慕柒……哦,对了,她还给你报了警,说你自杀。


  江琛的眼神,直直地盯过来。


  他甚至在两次一次比一次深的对视后,仍然放弃她,调转步伐往里走,但白晓晨冲出来,扯住他胳膊,止住了他。


  他的身体是那样高大英挺,和慕柒一米六二的身高比起来,他能一个胳膊拎起她……这会儿,却被同等分量的女孩冲击力撞得小退半步……身形有些虚晃……


  慕柒忽然很内疚……


  莫名其妙的。


  似笑非笑,变得有些勉强。


  好在相隔较远,有充分的时间收拾情绪。


  虞总也终于寒暄完毕,在她耳边说话,慕柒能听见声音了,回到了熟悉的大众环境里,她和虞总一步步走向他。


  越走近,他眼角越红……


  “慕姐姐,谢谢你!”白晓晨嘴甜,又俏皮,主动和她打着招呼。


  “呦,小白啊,这是哪门子谢啊?”周围都是人,宣传处的领导插.入的恰如其分,笑问着白晓晨。


  白晓晨吐了吐舌,“在外面旅游遇到流氓,慕姐姐救了我。”


  “还有这事儿?”虞总眼神惊喜,这可是公安厅长的女儿,显而易见攀关系的好时候,可再看慕柒眼睛,人家一个眼梢都没给白晓晨,笑勾着唇角,只望着面前的男人。


  一时,不止虞总,其他人也愣了。


  这明显眼神不对啊。


  白晓晨眼睛来回转,在两人身上。


  慕柒问,“你还认识我么,江琛?”


  他眼角肌肉抽了一下,本就猩红看她的眼,更加猩红。


  “你活着……”声音变了,低沉,男人味,比年少、比通话中都要沙哑的多。


  慕柒望了一眼他肩章,两杠一星,然后抬眸凝着他笑,“废话,还能死了么。”


  你傻不傻啊。


  两杠一星,三级警督的男人,你弄不清那尸体不是我的呀……


  他没回话。不过轻哼笑了一声,那种哼,更像一种气息的突然断裂,所以听上去有些讽刺的感觉。


  气氛十分令人窒息。


  莫名其妙的旁观者,难以共情的好奇力量,像一股闯入的利器,将里头的人生吞活剥。没给喘息机会。


  “太有缘了,你们居然认识!”七嘴八舌着,“以后合作更加方便捋走……来来来……去吃饭……”


  慕柒轻叹一口气,说,“江队一起去?”


  江琛拒绝了。


  众人劝着,说一定不能少他。


  他望了她一眼,仍用那种低沙嗓音,“你们先去。”


  白晓晨犹疑的眼神在他脸上瞧了瞧,没瞧出名堂,除了眼角有点红,他整个人还是非常冷静的。


  再看慕柒呢,她嘴角笑弧依旧,说,“别生气了。那晚电话里没认出你,不然不能像涮着你似的,跟你那样说话。”


  白晓晨问,“慕姐姐,你们认识很久了?”


  “不多。十二年。”这轻飘飘的话语似乎惊着大家了。那些领导一致笑,“不管多少年,大家饭桌上说?”


  慕柒说,“各位先去。我们再说两句。”


  虞总没办法,只好把人带走。白晓晨一步三回头地,望着他们这边。


  “你一开始没认出我?”她笑,十分好奇的。


  “敢认么。”这三个字沙哑到像锉刀磨过。


  “……”慕柒一下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跳起来拍拍他肩,欢笑道:“好啊,有你的,两杠一星!当年跟着你善后,忙到晕头转向的小跟班我,真是与有荣焉,刮目相看,佩服之至!”


  对她来说,被死去是好玩,有意思,莫名其妙,但真以为她不在的人,是一种折磨吧。


  她一掌拍下去后,对方没感受到她的重逢“快乐”,反而狼狈不堪地被她拍弯腰,单手支膝盖才没面条一样软下去。


  慕柒一惊。


  他视线从下方凝上来,笔直盯着她瞠目结舌的样子,慕柒于是后背脊一凉,悟出他眼神是一种叫死亡凝视的东西。


  立时回避,半侧转身,哈哈笑,“你干嘛呢,我是克制不住,甚至喜极而泣嘛!”说完,莫名其妙滚一颗大泪。


  她手心发抖,似乎刚才一触及他肩头,所感受到的颤抖传递到她掌心来了……

第5章


  “对不起,吓着你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让人家记挂十年,每年都在她生日这天“生不如死”,她是该抱歉的。


  江琛没回话,忽地绕开她,一个人上楼。


  慕柒跟着上去。


  他一步是她三步,身高差距,令慕柒在后面追的很吃力。


  到了二楼,他背影闪进卫生间。


  慕柒在外面等着。


  脑袋一片空白。


  大约五分钟他出来了。用冷水泼了脸,英俊容颜上全是水珠。


  带水的五指深深扣住她一边手腕,冰凉冰凉……


  就这么恶狠狠的盯着她,似乎要将她一张画皮般的脸盯破。


  “江队……”慕柒笑容还算得体,“干嘛?”


  一声干嘛,不知触动他哪块逆鳞,他脸色大变,这一瞬,慕柒脑中终有了动静,嚯——这人是要吃她么!


  “江琛——”她被他一个旋身带地差点从楼梯飞下去。


  “这样不好,真的,真的!”慕柒叫苦连天。


  他鞋底压过地面,一声比一声沉。


  大约三十秒,她就被从二楼拖到一楼大厅,接着,在一个正在直播的媒体小姐姐、目瞪口呆的表情中被拽出门外。


  外面广场人更多。


  慕柒挣扎无果,只有好声劝说,“不要这样!这是公开场合,大家看到像什么样子?还以为我犯罪了对不对?”


  他无动于衷。


  留一个冷漠英俊的后脑勺给她。步子仍是大,径直往他的目标去。


  慕柒哭爹喊娘,“江少——”


  你哑巴了!


  你倒是说句话!


  有什么不满尽管来!游街是什么意思?!


  ……


  “啊——”慕柒一声惨叫,被扔进了刑技研究所的DNA室。


  这地方是单独的一栋红砖楼。有着茂盛的香樟树围绕四周,和前面刑侦楼的热闹比起来,恍若人文气浓厚的校园。


  做为省里TOP1的DNA技术中心,慕柒对这里不陌生。


  此刻,戴着眼镜、抹淡色口红的副主任郑燕大姐,正一脸懵地看着他们。


  *伟所长随后赶到。


  江琛冷着脸,向两人要求,“录入她的DNA。”


  慕柒从桌面抬起身体,面色气恼,“凭什么!”


  江琛一眼不看她,但声音肯定是冲她的,一声暴喝,“你少他妈废话!”


  “……”慕柒整个身体一抖。


  郑大姐也吓着了,放下手上试剂,对江琛安抚,“江队啊,这是明州台的慕制片,你是不是认识?或者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


  他转过眸来。


  该死的,眼睛一直很红,好像她欺负了他一样……


  慕柒双臂开始抱胸,这是她的防御性姿势,工作以来的小习惯,一旦出现这个动作,意味着她要反击了。


  “江队,我犯法了吗?即使犯法了你该走程序录入我的DNA,凭什么乱抓一气?”


  *伟所长插话,“有事儿大家好好说。都冷静。”江琛他们是得罪不起,白厅长的前秘书,听说还有可能做女婿,这会儿来市局也是走个历练,将来肯定要往上升的。


  今天是新上任,听说沈局还特意为他准备了接风宴,正该吃饭的时候,和一个记者争执起来,实在是恐怖过头。


  旁边的副主任也吃了惊,她倒是听说新来的刑侦队长城府极深,给白厅当秘书时办事手段老辣,有点不符其年龄的稳妥。


  现下,他可不像个稳妥的样子,就差把慕柒撕了。


  郑大姐把慕柒护在身后,仍是被他轻松抓去,拎着按到了采血台上。


  “两位如果不帮忙,我只有自己来。”他声音轻沙,安静决然的像逞凶斗狠的黑.道大哥,哪里像个遵纪守法的好警察。


  “江琛!”慕柒求他,声音低软,“多大点事儿?我采还不行吗?十年没见了,我孤家寡人一个,从来无牵无挂,你能记挂我十年我真的很高兴……”声音停了一下,她眼角发红。


  同时,也感觉自己被按住的那只手有所松动。


  她视线在他胸口位置,后腰抵着采血台,一手撑台面,一手被他卡住按在台上。


  没看到他眼睛,视线稍微往上抬,就会从胸口转到他左侧脖颈,她看到上面青筋毕现,还有左耳上三颗肉眼快不可见的耳洞。呼吸就吐在那里……轻轻说,“求求你,给我一个面子,我自己采行吗?”


  “被按着真的很难看啊。”她哭笑不得地抱怨说。


  别跟他硬来,甭管十年还是二十年,这男人还是大少爷脾气。


  几句好话一说。


  他气息有所缓和,继而,松了她那只手。自己从台前退开。瞅她一眼,猩红着眼,离去。


  *伟所长跟出去。


  两个男人,一个是白大褂,一个是蓝色衬衣和深色长裤,一矮一高,自玻璃门里闪了一下……这一下就好像被孙悟空的棒子打了一记,慕柒眼前就一直是他的背影在晃,高大,消沉,英挺,又似乎不可一世,总之什么滋味都品出来了……


  这人……所以还是那样啊……


  像龙卷风将原本平静的你搅得一塌糊涂……


  “按着棉花球。”郑大姐在她手指上采集完毕,递了一个棉花球。


  慕柒靠在采血台上,上半截袖子撸着,头低着,眼帘垂着,乍一看像垂头丧气,但这词一般用不到她身上。


  郑大姐看了她一会儿,见她抬头朝天吐气就知道没事了,哪里有什么垂头丧气,有的尽是不甘,不服输。


  “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吗?”郑大姐笑问。


  “一言难尽。”慕柒按了一会儿,不出血就把棉花球扔了。歇了口气,说,“我在您这儿待一会儿。”


  “行。”郑大姐笑,“看得出,你俩都需要冷静。”


  半个小时后,结果录入DNA数据库。慕柒有点懵,“这么快?”


  “还没冷静够?”郑大姐给了一记重拳。


  慕柒清咳一声,双臂抱胸说,“哪有。”


  郑大姐笑了。


  ……


  结束后,慕柒自己走出研究所。


  外面一颗香樟树下,他背影挺拔地站在那里。*所长不在了,大概陪了他一会儿,旁边垃圾盖上有很多烟头。


  走过去,慕柒把报告朝他扬了扬,“结束了。下次我再死,你就能顺利从这次的数据中确定我身份。”


  不会再误会十年了。


  他剑眉拧着,转过头来看她。


  慕柒一扫到他眉心隆起的那部分,心就慌,忙摇着报告,哈哈笑,“我不是开玩笑嘛。我可惜命了,怎么会再死!况且我之前也没死啊,是你误会了怪谁?”


  “我发觉你够不要脸的慕柒。”


  “哎呦,这语气可让我怀念了,江大少爷!”


  江大少爷恼羞成怒,江大少爷冷静了半小时后仍然失败。


  江大少爷即使肩头上扛着两杠一星,仍然再见是少年,冲她一冷艳转头,气哄哄,“吃饭!”


  慕柒笑到轻颤,拿着报告,跟上他。


  ……


  到了吃饭的地儿,他们已经来迟了,一屋子大小领导等着,怪不好意思的。


  开场后,慕柒倒处赔罪,当然是用言语和茶水,“不好意思,不能喝酒,不然肯定自罚三杯。”


  市局宣传处的孙建明处长是她的老朋友,闻言,关怀问,“是不是肋伤还没好透?”


  她在青海遇袭的事儿,那一方的人只有孙建明知道,于是此话一出,其他人看她,“怎么回事儿?”


  “没事,一个采访遇到点麻烦。”她轻描淡写。


  旁边的虞总马上交代,“她差点没了。那伙犯罪分子将她车打了七发子弹,幸好格尔木特警来得及时,不然啊,难说……”


  说到尾音,带些伤感。


  调查记者和警察有相似地方,都是维护正义、冒着生命危险。在国内,很多出名的调查记者要么隐退,要么横死,像慕柒这样的年轻后辈还能继续活跃,是很难能可贵的。


  “慕姐姐,你真厉害。”白晓晨由衷的说。


  慕柒朝那边看一眼,小姑娘长得蛮娇,眼神也友善,但是挡不住的好奇在里面,朝自己望着。


  她点点头笑,“谢谢。”


  白晓晨就此攀住了她,奇问,“刚才你和江秘书做什么去了。来好晚呀。”


  “叙旧。十年没见了。”


  “你们以前怎么认识的?”


  “十五岁我到江家找我妈,就认识了。”


  “你们亲戚?”白晓晨奇怪,要不然怎么会去他家找妈妈呢?


  慕柒没答,但唇角勾地很上。


  桌上其他人笑着打趣,“小白啊,你这是查户口,客串户籍警?”


  “没有!我随便问问。”面对满桌的哄笑,白晓晨红了脸,眼睛不安地朝将江琛瞄了一眼。


  因为和慕柒是最后来的,两个人挨在一起坐。他眸垂着,并没有管这边的骚动,可应该听得很认真。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最近不要剧烈运动,采访什么的交给旁人,自己先养养。”


  慕柒表示没关系,可以马上参与,明州台与市局联合打造的警务栏目。


  “这个栏目你不要做。我打算让你扎在江琛那里,已经和你们虞总商讨过。做出决定了。”


  慕柒心里有万头草泥马路过,脸上仍是标准微笑,“真好。被通知了。很开心。”


  “呦,这是抗议了啦。”一桌领导大笑。


  这些与媒体的公共关系,白晓晨新人一个,不太懂,有点落寞,再次瞅了江琛一眼。他还是不太活跃。


  沈局对慕柒说,“这个问题啊,该问江秘书。”虽然被调职,但大家都习惯喊他原来职称,“他在省厅时,有一次很成功的公关案例,成功将警方形象扭转,不过呢,他脾气你担待着点,当年我做过他痕迹学老师,嘿,那个脾气,不说也罢。”


  “到底怎么样嘛,沈伯伯您继续说啊。”白晓晨急。


  桌上人于是又笑了。


  慕柒就感觉,这白晓晨太急了点,越是暴露自己心思,旁人越是觉得无足轻重,尽管打趣,尽管撮合,不过是逗着小孩玩儿,没什么真正意义。


  她其实也和白晓晨差不多,只不过是插科打诨,真话当假话说出去,因为说的次数太多,掌握火候,旁人根本难以猜测真假。


  不过现在她得小心了。


  很小心,小心的那种。


  当她沉浸在自己世界,当着别人世界里的配角,思考着问题时,就不期然感到一道视线,冷冰冰的瞧着自己。


  她怔了一下,转头。


  只看到他一个完美的侧脸。


  左耳的三颗耳洞,紧紧闭合着,失去了曾经的璀璨与张扬,在柔光下显得那么安静无害……


  除了他突如其来的一句:“晚上来我家。”


  慕柒一抖:“…………”

第6章


  饭毕,一行人在门口话别。


  明眼人都看出,白晓晨想让江琛送她回去,可江琛已经不是她父亲秘书,没理由为大小姐鞍前马后。


  沈局怕小姑娘碰钉子,干脆把人带走。


  临走,临走,白晓晨还一步三回头。


  慕柒坐在车上看乐了。心说这小姑娘真初生牛犊不怕虎,江大少爷也敢上。不过倒也佩服她的勇气。


  坐在车上安静等着,没一会儿江琛话别结束,拉门上车。


  旁边经过的车辆忽然朝他们一按喇叭。


  慕柒撇眸,注视着那辆考斯特商务9座,笑地不太走心,“明天见啊,各位!”她摇着手,心里一遍遍骂娘。


  就是这辆车,中午将她带入地狱,这会儿又目送她进入另一个地狱——江琛的家。


  台领导虞总笑地欣慰,“小慕啊,好好干!”


  ……干个*!


  脸上:“会的,会的。领导放心。”


  ……


  江琛的车是一辆奔驰,对他的家世来讲太低调,他没成年时,车库里已经停了一辆兰博,一辆法拉利,且整天和他爸吵着要一辆布加迪威龙。


  他爸当时宠他,但布加迪的确不是一个钱两个钱,有点犹豫,加上未成年,这车就不准备允给他。找来慕柒,吩咐她怎么样要给江琛稳住。以学业为重。


  天知道他那个脑袋怎么考上公安大学的,至少慕柒在时,江琛除了玩命飙车,逞凶斗狠,砸人场子抢人马子……就没干过一件和学习相关的事。


  她整天跟在他后头善后,已经把江爸安排的以学业为重,变成以生命为重,只要他大少爷不受伤,她就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现在,十年没见,她成了记者,他做了警察,真是世事奇妙。


  彼此无言。车厢安静的过分。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他开始变向,慕柒如梦初醒,想起那晚报警彭琳说的他号码位置,正是前面那个位置,立即坐直身体说,“你过去后,靠边停一下。”


  “做什么。”低沉的男音平稳,视线始终向前,好像载了一只空气,从舒展的眉头来看,他还挺乐在其中。


  慕柒无言以对的清了下嗓子说,“我买点东西。”


  他没再评论。径直打过弯,在那边街的一颗彩灯树下停稳。


  慕柒下车。关上门的刹那回眸,瞄到他一手把方向盘,一手往她刚才坐地副驾探了一探,似乎在触她坐过的地方有没有活人的温度残留……


  她眼一瞪,哭笑不得,“变态啊!”


  没给他听见。跑走。


  ……


  十分钟后她手里大包小包的从超市出来。


  江琛没问她买的什么,径直载着她驶进一栋江边高级住宅楼。


  他的房子是大平层,几千万的临江夜景铺开在眼前。一进门,阔大感十足。


  好在对于江家的豪气,慕柒见惯了,倒也没像个初来乍到的客人,对这房子开启惊天赞誉,只过了一眼,就自己找到大长牛皮沙发坐下,自给自足的一边瞄着对面江景,一边摇手,“哎,你别忙。我过一会儿就走!”


  江琛站在玄关,眼神有些不解,“你买这些干什么?”


  她大包小包里装满了水果,牛奶,好像他是一个三岁的小孩子。


  慕柒从夜景里收回视线,笑看他,“这大晚上的,我不能空手来你家做客吧?”


  “所以?”


  “我买了,我俩就有客人和主人的关系,不然莫名其妙一对男女深夜见面,影响很不好。”


  他不知道说什么,索性闭嘴。解着警衬的扣子往房间走去。不一会儿,带了一份很有年头感的牛皮纸袋出来,并且抛给她。


  慕柒伸手灵活的接住,余光瞅到他去往冰箱位置,边翻开文件,边嚷,“我真的马上走。你别忙!”


  再三表示她可不会孤男寡女的和他待太久。


  江琛拉开冰箱门,取了两瓶水,又撞上。


  视线意味不明的瞅着她低头研读的样子,一双性感的薄唇动了动,但终究没说什么。


  他坐下,在她对面的一张透明单人椅上。


  尽情看她。


  看她活着,又精又蠢的样子……


  “我觉得你的视线很不友好。”慕柒头也不抬的说。


  上面没动静。但一双修长的腿始终在她余光里。哦,穿家居服的样子很帅嘛。


  她继续翻自己的死亡调查书,越看眉头越紧,甚至忘记接他递来的水。


  江琛将水打开。放在她触手可及的茶几左上角。


  没一会儿,她就做出解读,“你明知道这份报告是正确的,毫无疑点,确确实实溺亡,干嘛一遍遍申请复检?”她抬眸望他,讨论语气,“你不知道复检是将死者一遍遍尸检吗?虽然我是幸运的,但这个女孩被你切成什么样子了?”


  她不忍心。


  资料显示,这位和自己体型差不多的姑娘,年龄和自己不相上下,也就是当年离开时的17岁。


  因为被江水过度浸泡,加上来往船只的发动机割搅,死者面部几乎全毁。难以辨认容貌,又高度腐烂和膨胀,简直没有一点点尊严。


  “太可怜了……”她视线在女孩遗体照上过目一遍,就不敢再看第二次。


  如果女孩的家人拿到这份报告,该多么心痛和绝望啊……


  忽然,慕柒想到什么,手一颤,在报告纸下藏住,一时也没敢抬头看他……


  没几秒,他手上传来瓶身被挤压发出痛喊的动静。


  “我怎么能信。你是意外……”声音微微地从瓶身的痛喊声里释出,显得没那么清晰。


  慕柒为难,不住摇头翻着报告,“的确……我怎么可能像警方说的,脱裤子在江边小解,还留下尿液痕迹……然后失足掉进江里……看起来更像精神状态不好的人做出的事……”


  “你查过那年的精神疾病人员和失踪人口吗?”她又问。


  “什么都查过。最后所有结论都指向失踪的你。”


  “江兄,那晚我跟你告别了,说要出国留学。我唯一错的就是没告诉你到底去哪里。”


  “所以你到今天语气还这么理直气壮。”


  “……”她声音噎了下,抬头看他。


  他一副没什么好说的样子,全当好心喂了狗,又恢复到初在市局见面,一下震惊过度,又很伤心难受的神态。


  毕竟是他的十年啊。


  拿着这份血肉模糊的东西……


  慕柒轻叹一口气。表示妥协。是自己不好的意思。


  江琛面色有所松动,与她无声的坐了一会儿,站起来说,“你要吃点什么?”


  “啊?”慕柒一时懵,也挺不好意思,刚才口口声声马上就走,现在却忙着研读,所以就尴尬地笑了一声,低软道,“随便……”


  他去厨房取了吃的。


  现在也没有时间好奇他这种大少爷竟然存了食物在家里,还各种口味,丰富多样,只安安静静地吃了,一边研究这些已经被他摸出毛边来的资料,一边讨论。


  “那晚,你后来去了哪。”他问。


  “什么后来?”慕柒正看地入神,资料上显然女死者穿着一件红卫衣,黑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和自己当时打扮一模一样……


  就分.身乏术的问,“哪天晚上?”没走心。


  “从酒店出来的晚上。”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脸上若无其事,“那天找你道完别,你很不高兴。我就走了呀。怎么了?”


  “没怎么。”他表情同样淡,就这么直视着她,谁都不甘示弱似的。


  “你这蛋糕太好吃了!简直长我味蕾上!”慕柒率先收回视线,继续一边吃,一边翻资料。


  他很久没声音。


  她翻得又太过入神,过了一会儿慕柒就有点困,字都有点变小了。


  看来真得回家了……她这么对自己说。


  可是,他倏地把资料拿过去。并且询问她,那天晚上遇到过什么人,具体路线,以至于经过哪颗树都要细无巨细交代出……


  敢情这审问留到这么后呢!


  慕柒有点脑子跟不上嘴巴,为难表示,“我今天刚下飞机……”意思有点累了,能不能下次再问。


  他说了句什么,慕柒脑袋都有点嗡嗡了,但明白了他语气里的严肃性,坚持着说,“从你过生日的酒店离开,碰到一辆出租车……问我坐不坐……我不坐……能不能明天问?”


  “现在有人,用一个穿着打扮和你一模一样的女孩,冒充你的尸体,你觉得这件事,不够严重?”


  严重……严重……她都毛骨悚然……但觉还是要睡啊……


  接着就人事不省了。


  妈的。蛋糕里有蒙汗药吧?


  她最后一秒想。

第7章


  但凡男人大多有体味,抽烟的尤甚,手指发*,口腔带烟草气,不可避免,更别他们的床了,听同事说还有男人油脂分泌过旺,不小心碰到他枕头,会有反胃功效。


  鼻尖抵地蓝色布料出奇好闻,有点绿茶香,似曾相似的感觉令慕柒发懵的时间又变长了一些。


  眼前清晨暗光变成亮白的青春景象。


  南江十三中在市中心,紧临的南江机械厂是一批民国建筑,很受学生青睐,各种台球室,游戏厅,咖啡吧,书吧遍布,如果不是逞凶斗狠的校霸们爱扎堆此处,也算人杰地灵。


  慕柒在里面找过三回江琛。第一回,她刚到江家驻扎,人生地不熟,江爸看她可怜就同意她在江琛的学校插班,条件是带江琛上正路。那时候他已经气走八任家教,恰好她成绩优秀,勉强算能小胜这个任务。


  “江琛,把语文试卷做完,我可以当没在这里发现你。”她一开始高傲,因为看不惯他,又被*岚音压着不得不住在江家,心里有气,就对他冷脸。


  他也是个奇葩。可能比她多活一岁的缘故,看清这个世界阿谀奉承的嘴脸,觉得她是个挺有意思的硬骨头,喜欢凶巴巴逗她。


  “把这杯酒喝了,我跟你回去”或者“那边厕所没打扫,你扫一下”,要不然就“十公里,结束不但跟你回去,还给一百块”……


  瞧这无所事事的劲儿,还一百块呢,慕柒要他给破产!


  酒算什么?她在老家都是拎壶喝,威力之猛,喝到他小弟趴桌底下喊爸爸。


  再说打扫厕所,他们城里少爷一定没见过乡下猪圈,和那地方比起来,机械厂文艺的厕所就跟洗脸盆一样干净。扫完了还莫名其妙白捡一个钱包,问了人、没人要,她不含糊地抽了里面的钱塞口袋,半点没交给警察叔叔的自觉,还把里头身份证剪了,对着全体人员吼,以后再喊江琛逃课,剪得不是身份证就是他们的鸡鸡!


  十公里,外头下着的大雨,就跟她爹入土那天一样壮烈。


  她顶风冒雨,在机械厂过去给工人建的跑道上,闷头死冲。那个劲儿,从此让“慕姐”称呼一战成名。第二回再去找江琛,就有人在门口喊了,“慕姐厉害,慕姐牛逼啊,可江少真不在这里,叫您……”失望两字还没出口,慕柒一巴掌扇过去,怒目一指,丫的,滚!人家屁滚尿流。第三回再去,连拦的人都没了,还有殷勤和她攀关系,悄悄告诉江琛在哪个位置*混的。


  慕柒当然不会出卖人家,人在江湖讲的是一个义气。


  南江机械厂见证了她走向江琛的第一步。


  那个夏天,她打入他内部,成了除他本人以外说一不二的慕姐。


  不过所吃的苦,大约就是十公里的当晚姨妈一泄如注,痛到在江家课桌前脸如白纸,还要跟江大少爷讲朱自清《背影》,那种描述情感手法,他如何运用作文中……


  气得她,后来看到《背影》就只想朝他背踹上一大脚,而不是任何的所谓“情感”……


  那年,她唯一记得江琛的好就是他身上气味很特别……


  有点她不可置信的香,和在老家磕的绿茶味瓜子特别像……


  她也曾被这种气息全面的包围过,以至于不真实到一直认为是幻觉。


  现在这种感觉再次重现。


  不可思议在他枕头上神游片刻,慕柒小心翼翼起身。


  被子很轻,掀开时微微细响。


  坐在床沿,她垂眸看到自己穿地好好的牛仔裤,然后是下面一双穿着袜子的脚丫子,再抬起两个手一看,手表被摘了,在床头柜上,那边还放了一本《尸体变化图鉴》,她戴表的同时瞄一眼,恰好翻开章节是讲述关于溺亡的部分……


  昨晚的记忆回笼……


  她起身,幽暗光线中摸出去……


  手指触着陌生的墙壁,走了大约十五米之后,慕柒就确认这绝对不是她家,而且惊悚的她竟然睡得是主卧。


  是啊,你都闻到他枕头味道了,还能是你的家、次卧吗?


  穿过长长过道,到了唯一比较熟悉的客厅。


  硕大的窗帘仍旧敞开,蓝黑的江面和对面摩天大楼齐齐安静。


  楼下街面不似白日的游人如织,寂静广阔只有清洁车缓缓开过。


  男人站在窗前,手指拉着一件不知是*绿还是卡其的上衣下摆,盖住慕柒从后看到的、他的劲窄腰身……


  “等会儿……”她拧起眉头,困惑地,“……我昨晚睡着了?”


  他侧身,也同她方才一样慢条斯理戴着腕表,不同慕柒当时的懵,他是果断和利落的,“不然呢?”


  眉尾上扬,很无辜,很莫名。


  “不是……”慕柒抓了抓自己的乱发,垂眸刚好瞧到自己皱巴巴的衬衫,再一瞄窗边他整洁英挺,挑着凉淡的桃花眼静静看自己的样子,瞬时低呼,“可你睡哪的?”


  那可是他的房间,就算她睡着了,不能给安排到客卧吗?


  江琛说,“我家没有客房。”


  “所以……”


  “我睡沙发。”说完,诚意抬眉,邀请她观赏他昨晚使用过的沙发。


  大黑牛皮沙发上摆着一床被子,除此之外,连个枕头都没有。


  慕柒说,“我不是怀疑你半夜在床边静静看着我,怕我是个*消失,就是奇特,沙发不冰吗?春天也不带这么光躺着吧。”


  “我体热。”


  “……”


  行。


  慕柒瞪了瞪眼,发出崇敬的溃败眼神。


  “把鞋穿上。”他提醒一声。


  慕柒脑袋仍是嗡嗡的,清晨起床可能不太清醒,但做为有着基本常识的正常人类,当主人好心提醒你,地上凉该穿上鞋子了,她除了由衷地说声“谢谢”,第二反应就是回她起来的地方,把鞋子找着穿上。


  可她刚一转身。江琛说,“在这。”末了,还用眼神指使转回来的她,往沙发边上看。


  慕柒很明显的顿了一口气。


  清晨光线昏暗,五点钟的光景,地砖是花灰色,沙发也是冷色调,那双男士拖鞋也是深蓝,可因为那个地方她昨晚靠过,鞋子昨晚穿过,就显得触目惊心。


  唇瓣抖了抖,视线拾起看他。


  相比在回忆里的高傲不可一世、鲜活,面前的他有了男人的骨骼和男人的城府。不是叫一两句江兄,就能和年少一样打成一片。


  面对别人惊诧的目光,他只略微挑眉,“怎么?”


  慕柒激动指了指鞋,睁圆眼,“我怎么去房间的,你公主抱?”


  江琛似乎不可思议,“什么抱?”


  “公主抱。”她示意了下将人横起来,从腿弯抱的姿势,幅度夸张,有点像在乡下河边淘米的架势!


  江琛说,“你做什么梦呢。”


  他继续漫不经心。慕柒都怀疑人生了。


  得不到答案,破罐破摔走到沙发边,一边生气似的套鞋,一边仍是怀疑不服,重重道,“我看,我真是*吧,飘着去的!”


  “我怎么知道你。”他可疑地按了下嘴角,不知是不是被逗笑了。


  慕柒气结。


  刷牙的时候,更可怕。


  昨天下飞机,她行李一直放车里,晚上来时,老蔡就把她行李搬到江琛车上。


  糊里糊涂睡了一夜,一早起来看到自己行李出现在别人家中,还能顺畅的拿衣洗澡也是感到神奇。


  看到卧室里的大浴缸,她一度要问他,是不是真在这里伤心过度,被她在电话里以为要自杀,还被警察全.裸地从浴缸中抓出,不过太尴尬了,看着他的剃须刀,他的洗面奶……


  慕柒就觉得自己还是闭嘴为妙,这可不是你家里,你眼睛也不要往旁边的白色男士内裤上瞎瞅了!!


  ……不要侵犯别人隐私!


  她尴尬到脚趾都卷起来,镜子里自己的两颊也红得非常透,她迫切需要热气,欲盖弥彰她的脸!


  哗哗,水声响。


  他周到的调子倏地提醒她,哪边是热的,哪边是冷。也可以看个电影……


  他有一台笔记本就摆在浴室,旁边还有瓶瓶罐罐的各种香薰,沐浴露之类……


  最绝的是,他伸手扯下他那条一直晾在二人眼前的男短裤,朝她看来的眼神,就和住警察宿舍,被自己兄弟以嫉妒眼神,羡慕他的装备时,他那个寡淡,且大方的样子:


  怎么,需要我送你同个牌子吗?


  慕柒嘴角翘地僵硬,连连摇头,“谢谢,谢谢……我什么都不用……”


  同时,她脑袋又冒出一个问号,他家没有次卧,就没有副卫生间吗,为什么直接领她来这里?


  江琛已经走到门边,暖亮的浴室光线让他所有的细节大方呈现。上衣不是*绿也不是卡其,而是深咖,而且是丝质,在光下会闪闪发润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透着一股纸醉金迷。


  你要去相亲?


  她甚至想这么问他……


  如果不是他闲庭散步式又退回来,给她挤了牙膏……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慕柒已经掼上门,十分钟结束战斗,然后马上逃离他的家!


  “你干什么……”她不自觉用手托了一下下颚,还好,没有彻底脱离脸部组织……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回答。


  慕柒:“…………”


  想用后背撞洗手池、头去轰墙壁,一边演示一边冲他大叫:昨天在市局这样又那样扒拉我时,怎么不提伤筋动骨一百天?!

第8章


  “江兄,为感谢你的收留,我今天请你吃早饭。”


  洗澡后脑子清醒不少,慕柒决定当意外留宿事件是一张书页揭过去,虽然她有强烈的记者敏锐度,昨晚的留宿必有蹊跷,但好在无关紧要。


  并肩而行的男人忽然漫不经心问,“你叫我什么?”


  “江兄啊。”她停下来,朝他露出一个娇艳的微笑。


  天晴,阳光裹着蛋*一样的橙色冉冉升起,照着她洗澡后焕然一新的面貌,有点小扎眼。


  江琛喉头滚了滚,若无其事偏头,“从江琛、江队,到江大少,又成江兄……”转回来,找茬儿的眼神,“我听了很不舒服。”


  “呦,就是混乱了嘛!”


  慕柒也感到抱歉,诚恳道:“我昨天见到你的感情是非常复杂的。十年没见,真没想到从前冤家还能相见,就喊你江琛,问你记不记得我了;而江队呢就显然公事公办,不惨杂任何私人感情;可几句短暂交流后我又发现你还是老样子,江大少一点没变的哦;现在经过一夜的共处,我觉得我们很有共患难潜质,叫江兄最为亲密和体现我们战友般的感情……”


  她说着,还两手对着他用力握拳,表示情感深厚!


  面对她的长篇大论和巧舌如簧,他略一挑眉,明显冷淡,“谁跟你战友情。”


  慕柒继续笑,“江兄,你看呢,我虽然活着,但那份死亡调查书上的死者,我觉得有点蹊跷,所以我们一起查?”


  不需要等他表态,她径直安排,“不过你查了十年无果,还是太当局者迷了,所以这次就交给我。行吗?”


  殷切的眨眼,等待他的回应。


  他无疑是英俊的,尤其那双眼睛,不过分凌厉,又不过分妖娆,轻淡的让人难以捉摸和充满冷傲感,“凭什么给你。”


  “江兄,你在逗我呢?”她正色,“我是事主,我有资格拥有那份报告。”


  “先吃饭。”他冷淡瞟她一眼,率先提步。


  慕柒又想往他背上踹大脚丫子了……


  ……


  吃饭的地儿在慕柒出租房附近。相比南江区的豪华、高级感,这里明显烟火味浓。


  一块写着蒋记的招牌,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慕柒跳下车,身手灵活的要去后备箱拿她的行李,他却比她快,两人由于动作都很利索,甚至还撞了一下。


  慕柒抚摸着自己的右臂后撤一步,怼上他真诚到近乎深情的眼睛。


  他的眉毛会说话,冲她挑了挑。


  不是昨晚饭桌上沈局说这男人在警校是个血猛汉子,特警专业的校友都干不过他,她此时真有点错觉,这家伙……有点花花公子味儿。


  对着她放了一会儿电,江琛收回视线扫量周围环境,奇特又有点看不上的,“你住这?”


  “显然。”慕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耸耸肩。


  他没评论,先将后备箱关上,行李纹丝不动的滞留在内,瞅她一眼,“不是吃饭?”


  “是,是。”叹一口气。慕柒将人带进蒋记牛肉锅贴。


  这是明州的八绝之一。开在矿山新村附近。


  为了不让自己的地址暴露,慕柒特意领他走地南门,这方向通向楚河街,人流复杂,四通八达,是明州出名的城中村。


  她的解释是这个地方做新闻方便。一次卧底调查租了房子,结束后就懒得搬了。


  坐下后,慕柒让老板上了八两牛肉锅贴,两份牛肉汤,松子三鲜包、鸡汤混沌也是必点。


  整个店人满为患。


  她埋头翻菜单,还在看有没有继续发挥空间,一边翻一边跟他说,“江兄,初来乍到,我这种本地老饕,必须让你见识明州第一绝的牛肉锅贴。”


  “你点。”他的口吻就仿佛付账的是他。


  慕柒抬眸,冲他一乐,又低下去继续翻。


  等食物全部上来,两人大快朵颐,快结束时,慕柒跑去付账,发现钱已经被他付过了!


  “可恶!”慕柒冲他娇横,就在付账的收银台旁,又是跺脚又是要捶他。


  “下次吧。”江琛看上去往后退了一步,没让她捶着,实际两脚根本没挪,只后背往外收了点。


  她的拳头,依着她小巧的体格来,秀气、白嫩、软绵,所以力气同等的逊色,挥了两下没挥着,就不挥了……


  操。


  顶了顶腮帮,江琛仰头望天花板,无尽抑郁。


  早知道不躲了……


  ……


  车子停在楚河街左侧,两人散步过去。


  路上不时有小店主对慕柒打招呼。


  “你在这里挺吃的开。”他随意聊了聊。


  “废话。你慕姐在哪吃不开!”


  她是真乐。


  梧桐树的光影落在她那张笑脸上,无端令人也跟着乐呵。


  “江兄,你高兴吧?我没死?”她试探地问他。


  江琛这会儿倒收了嘴角弧度,对她冷哼一声,“住哪。”


  慕柒不设防地,“八栋。”


  靠,不知不觉竟然报了地址!


  到达自己家单元门口,慕柒是万般不情愿,如江姐赴刑、就差以死抗拒,不过人家是警察,一个胳膊比她大腿粗,打不过,骂不过,只能耍心眼子了。


  “江兄,我到了,谢谢你。”站在的门口,慕柒言笑晏晏,伸手一拉过箱子拉杆,背抵门,送客姿态优秀。


  江琛的表情,显然对这栋八十年代矿厂宿舍房很不满意。


  “你注意安全。”他声音低沉、谨慎。


  慕柒笑容拉垮了一秒,“怎么了?”


  “楚河街什么地方你知道?”望着她不置可否的笑眼,他无奈活动颈项,“反正女孩子住不安全。”


  “我是女汉子。”慕柒首先表示感谢,又眯了笑眸,安抚道:“大家都变了。”


  “你和从前没变化。”


  “……”慕柒有点意外,她失笑,接口,“可我觉得你变化很大啊。”


  “是么。”他看着她,“我倒觉得没变。”


  莫名觉得他这眼神锐利,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慕柒不喜欢被一个比自己更城府的人注视。


  于是偏了视线,望着下面二楼,打招呼,“张姨送孙子上学啦。”


  “是呀,是呀,你也出门啦,小慕?”底下阿姨热心的打着招呼,大约属于年轻男人的背影太过英挺,与老旧昏暗的楼道格格不入,张阿姨眼神诧异了一下,想八卦什么,却被吵着要迟到的小孙女往下拖去。


  “再见啊,张姨。”


  “再见,再见。”


  祖孙俩的离去,让先前的谈话气氛也离去,慕柒笑着说,“你也赶紧上班吧。不然,我就不好意思了。麻烦你太多。”


  她始终没有开门的意思。如果真像他说的他没变,那换以前的江琛,他该不依不饶吵着要进来才对。


  所以,他还是变了。


  又或者他所说的没变的地方,一定是她还没发现到的那处。


  那处很危险,很生猛,很偏执。


  慕柒一细想,就抖。


  于是目送他高挑背影,再三摇手再见,不愿再多想其他。


  等了大约三分钟,他应该确实走了。


  慕柒拎着箱子开始爬楼。


  肋骨的伤轻微,在青海养了七天就差不多,可现下一用力,就刺刺的疼。


  有过伤的地方,永远无法还原。


  到了六楼。


  开门进入。


  家里落了一层灰。


  慕柒不管不顾的在沙发坐下,踢了鞋,脚架在茶几,打清洁阿姨的电话,约定好时间,懒懒挂断。


  想休息一会儿,但空气太难闻,只好站起来到阳台开窗,顺便检查花架上还剩几盆花,结果悲剧的发现除了三盆绿萝,其他全死光了,尤其多肉,叶子徒长不说,还一片片烂光。


  真是又杂又烦。


  “工作,工作!”慕柒决定不要管了,转到客厅从博古架拿下自己的小提琴,先拉上一曲,接着用电脑接收工作消息。


  她盘腿而坐,手指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敲打。


  虞总让她休息,说是养伤。可她哪里休息的了,莫名被推赶着的状态。


  忽然门铃响,慕柒知道是清洁阿姨来了,连忙得救似的去开门。


  “小慕,你还住在这里呐!”一开门,阿姨神色就惨白,惊恐望着她。


  “怎么?”慕柒给人让进来,奇笑,“不住这,住哪儿?”


  阿姨一进来先麻利干活,边套着粉色橡胶手套,边八卦,“哎呦,昨天你们旁边的楚河街上发现了一块大腿,扔垃圾桶里,我做保洁的老姐妹以为商家不要的烂肉,差点捡回家给狗吃了!看到那脚趾才吓一跟头,那他妈是碎尸!”


  “噗!”慕柒一口矿泉水差点喷阿姨脸上。


  阿姨身手利索,闪得比扬尘快,一边拿鸡毛掸子掸博古架,一边嘴巴不耽误,“小慕啊,你身为女人,长得年轻漂亮身材又棒,这地方真不安全,赶紧搬走吧!”


  慕柒往自己的老榆木圈椅里一坐,不管尘不尘地,先目露精光的思考。


  ……这个江琛!


  刚才在楼道,话里有话说什么住这里不安全,敢情心里门清楚河街发现碎尸的事吧!


  这种“好”事不告诉她这个记者,还由得外人来通知,真是……


  另一边她又气上了台里,闹市区现碎尸的惊天新闻不找他们《法网》,是想把热点送给那个跟领导睡的玩意儿?!


  立即打电话,又换一脸色,笑声俏,“喂?虞总?听说楚河街那个碎尸……”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都过去一天了!


  慕柒心里已经炸掉了!!

第9章


  新闻讲究时效性。


  最简单的例子,昨天教师节今天才报道的话,那就完全失去时效性。


  慕柒显而易见错过了什么。


  昨天下飞机领导直接堵她到市局,到了地儿又和江琛不清不楚搞了一阵,加上推杯换盏的应酬,再去他家睡一觉,第二天就完全歇菜了。


  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新闻。


  身边的同事朋友也没一个告诉她,楚河街发现一块碎尸的事情。


  和老总谈完,她迅速拿手机翻了新闻,果不其然,整个舆论都在讨论这件事。


  “疯了……”慕柒抓着自己头发,一边焦躁自己错失时机,一边换衣穿鞋,赶紧往台里赶。


  ……


  半小时后,到达总监办公室,慕柒往椅子上一坐就发脾气,“凭什么?一点小伤叫我休息,以为台里对我多好呢,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路上就得知碎尸案,是由老虞手下另一档节目《夜证》的人马经手,那队和她向来不和。


  可以这么说吧,《法网》讲的是法与情,而《夜证》就是一堆八卦记者为博眼球的胡作非为。


  她不明白,凭什么,就凭那女制片上副台长的床?


  可越是这样粗制滥造、不过大脑产生的东西,越容易在碎片化信息时代崭露头角。


  慕柒觉得自己也快和纸媒一样,萎缩、灭亡……


  “不要这么悲观。法网的成就有目共睹,光拿奖都手软,你们是严肃性、正经性;夜证生动逗趣一点。”


  “我看我就是太严肃,不招人喜欢。”她说着,气呼呼站起,一双灵活的手作势解衣扣。


  老虞眼睛一瞪,惊声,“毛病了!”


  “救命啊,救命啊,老虞动手动脚啦……”她突然声情并茂嚷起来。


  “我的祖宗!!”老虞吓到要兜尿不湿,“你、你……想干什么!”


  慕柒凌厉的一挑眉,轻呵一声,冷漠异常。


  “您担心名节不保,我就不担心工作不顺心?先不说对方有没有条件和我们组争,您莫名其妙的就叫所有人瞒着我,昨天还带我去拉什么关系?结果关系没拉着,丢一个大案子!”


  “怎么没拉着?”虞总制止了她解扣的动作后,双手投降姿势、小心翼翼轻声,“昨晚江队不是送你回去了?他连厅长女儿都没送啊!”


  提起这个慕柒就火冒三丈,偏偏旁人还拿来邀功,她干脆坐上领导办公桌,盘腿、面笑心不笑。


  “我谢谢你全家领导大人。我出生入死,前年病死猪肉案我们台闻名全国,我背上被戳三刀、拼命守护片子,换来您的加官进爵,结果……呵呵。”


  “你到底想干什么!直说!”虞总算她师傅,将这小姑娘从一个实习小编务,一路看长起来,他其实于心不忍,和她这样嘶声力竭的对峙。


  苦口婆心,“我知道你辛苦,这次不单纯为尤欣拿什么案子,主要也想让你休息。”


  “谁的意思?”她眉一挑,凌厉的看着他。


  “我的意思……”


  “别不真诚。”她讽刺,“我看是副台长护小情儿心切,要拔我这个眼中钉吧!”


  “怎么可能!你可是我们台大王牌……”


  “别说了。”慕柒直接制止他,这些当领导的,年纪大了就喜欢东拉西扯一堆废话,“我不是新人了。这次呢,我就当是尤欣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我这尊大佛,现在我回来了,您手底下只能有一个法制节目,她还是我——您看着办。”


  放完话,慕柒神清气爽,从桌面旋了个身,潇洒跳下。


  老虞仿佛被榨干,嘴唇白干、眼角歪斜着……


  “你要整死我……”


  慕柒面不改色,“您不喜欢和稀泥吗?慢慢和他们周旋去吧,我现在要去采访了。在现场碰到不该碰到的人……我可要揍人的!”


  音落,一转身,顺道抽走了桌上,几包武夷山百年大红袍产的茶。


  “小慕!”她师傅发出痛心疾首的声音,“我的茶——”


  慕柒头也不回地扭腰走了。


  ……


  “人在江湖飘,没点技能哪行?小燕子卖艺还要会耍大刀呢。”上了采访车,慕柒肆无忌惮谈起来。


  “睡不下老头子,就不会从其他方面制敌吗?比如按摩、挡酒、跟老头子夫人打好关系、撒泼威胁?”


  “全天下就她尤欣一个女人会哄男人?”


  “呵呵。”


  开车的男人叫周开杨,和慕柒共事五年,两人十分有默契,一个负责采访,一个负责摄像,前年轰动全国的病死猪肉案,就是两人出生入死一起采下来的。


  周开杨有一张清秀白净的脸,生活习惯优秀,车子里散发一股香味,还是檀香,非常不俗,抬眸自后视镜里看她,忍俊不禁,“那个撒泼威胁……不叫哄男人吧?”


  “我不管。”慕柒因为错失了一天的新闻时效性,身心两头恼火,此时表情也凶悍的,冷哼,“在我这儿,男人服帖了那都叫哄,不哄时我连看都不会看,还骂呢……骂就是爱!”


  “懂了。”周开阳笑到腹痛,“刀子嘴豆腐心呗。”


  “yue……”慕柒立即佯装作呕,然后面色苍白着,戏精上身,“老虞那秃毛……还是不要了……豆腐心……木有……”


  “那你对谁有豆腐心?”说话间,车子已经往碎尸案、第一块残肢的发现地驶去。


  慕柒向后倒进座椅里,不知是不是没听清,她没回答。


  ……


  楚河街,自成一个小社会。


  买菜理发办手机卡,看妇科;例如她现在这样了,情绪积压内分泌失调,需要找个汉子解解压、也是触手可及……


  她背着采访包在街头转了一圈又一圈,因为没有找着太好看的汉子,而坦然放弃。


  很快天黑下来。


  找了一家叫做龙山猪脚面的店吃晚餐。


  雨下大了些,水泥地面坑坑洼洼;巷子窄到有一辆自行车经过,路人就要被撞飞的错觉。


  上方错综复杂的电线,有人家挂了睡衣睡裤在上头淋雨,好像要给老天爷擦嘴一样,湿哒哒。


  “怎么不吃?”


  眼前来来往往很多人,别看这城中村,百度高德都失效,在里面活着的人却永远不会迷路。


  她住的矿山新村也快要被这里同化,以后也会被统一叫成楚河街。


  滑稽,只是一条街的名字,却承载了周围1.2平方公里,十万人口的重量。


  它会不会累?


  “江兄……”她听声神游了一刻,才惊诧抬眸。


  他穿地还是那件咖色的丝质上衣,V领,单薄的衣料使得身上肌肉明显,她略一打量,就觉得这品质比刚才看到的那些汉子们高级太多……


  这他妈才是男.色啊。


  忍不住笑了。


  问他,“你怎么来的?太奇怪了。”


  他当然奇怪,浑身半湿的这样闯进来,大约体格好,才丝毫不见气息乱的、在桌前淡淡坐定。


  “你裤子也湿了?”慕柒发现这件好笑的事情后,笑到伏在桌面。


  “你够了。”江琛脸色差劲,换以前她早该手帕拿起来给他擦了……眸光在她身上一瞟,觉得那件针织外套不错,“冷吗?不冷给我。”报复地。


  “你还真不客气!”慕柒表示服气,瞪他一眼,自己又笑,一扬手就把针织衫脱了。


  他岂止不客气啊,简直没拿她衣服当衣服,像抹布一样擦完脸,擦脖子,又擦头发,最后抵在鼻尖上,倏地一皱眉,“你什么味道?”


  “什么味道?”不管他怎么来的,慕柒先吃面再说,反正他总不可能飞来,大概和碎尸案有关吧,低头刚吞咽几口,他忽然恍然大悟看她,“我知道了。”


  “什么?”她嘴里包着面条,抬眸看他。


  总觉得在这环境下看到他,有点不真实,包括她现在和他静静的对话,而她明明记得十年前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不比那种横死江面的惨烈、好多少,甚至在她心里,那时的分开才叫撕心裂肺。


  现在,她心平气和看着他,他也心平气和看着她,彼此眼神对视,丝毫不见谁闪躲,他眼底有亮光,那是戏谑的微笑。


  “我刚才……”他特意凑近,手指突然抹上、她油腻的嘴角。


  慕柒瞬时高挑一边眉,“……”嘴巴里还咬着没断的面条!


  “……看你进了三次鸭店。”


  音落,那方抹的手劲儿一下变掐。


  慕柒:“……!!”

第10章


  “你不要诬赖我!”


  她眼睛不大,但挺美。


  清透、灰褐色,乍一看以为混血;令她笑时,百媚俱生。


  当然,不笑时,再收敛一点锋芒,就是纯情的邻家妹妹。


  现在面对江琛就是这个模样,只不过眼睛瞪大一点,好像先天不足后天造,势必要把他的威慑住。


  “我是正经工作。”


  “到鸭店工作?”一开口就老刑警儿了。气死人不偿命。懒懒放下手掌,忍不住指腹捻了捻,还残她的温度。


  慕柒一小脸通红,放下筷子。


  “我经常在这里混,和这家老板还很熟,口口声声说我去鸭店要有证据,不然告你损害我名誉!”


  “知道损名誉还去。”


  “我说了工作……”


  男人看她的眼神,无声的质疑。


  可能做警察都有这功能,当他不说话只要一下看住你时,即使你没有犯罪,都会自我怀疑难道我犯了?


  慕柒此时就这心态,而且他表情斩钉截铁,她反复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确没干什么出格的。


  于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再这样看我,我就带你去确认一下。”她随意说说。


  他:“行。”


  “……”


  ……


  下了挺密的小雨。


  雾蒙蒙。


  楚河街的生命除了人就是小巷。小巷是这里的灵*,而人只是躯壳。


  现下,两只躯壳在小巷里穿梭。


  走在前面的女人似乎急于把后面的人摆脱掉,步伐飞快。但无论她如何运作双腿,那人总有办法用“阔步”跟住她。


  慕柒甩了他八条巷子,自己头都发晕,回头一望,却猛地撞上他发达的胸肌。


  “嘶!”后退一步,她气急败坏。


  “你现在好像一个社会闲散人员,不务正业。太令我失望了,江支队!”


  “下班了。”他始终悠闲。


  慕柒痛心疾首地拧着眉,“你怎么能这样……你该……废寝忘食扑在支队……新官上任三把火……怎么能跟在一个记者后面转呢?”


  “逛鸭店的记者?”江琛轻一挑眉,缓缓扣住她伞柄。


  慕柒惊叫一声,下午在老虞办公室的伎俩重施,“救命呀,救命呀,有人要强.奸我!”


  “强什么奸,在这里?”服了她,矮身钻入她伞内,用她讨厌的身高差距,牢牢占据、她一亩三分地。


  “你放手!”慕柒的姿态是尴尬的,她不愿带他去鸭店,不,肖冰那儿,怕这位警察要把人家赶尽杀绝,人在江湖飘,谁不能有点苦衷呢?


  “我要知道你上任第一个大动作,就是跟着我去扫*……我他妈情愿没重逢你……”她屁股往后坠,脚后跟在地下拖,就是不肯走。


  这话,让江琛眼神一瞬间如刀光剑影。


  只有她无知无觉地发傻,“混蛋啊,混蛋啊,平时不顾我们娘俩儿,我出去做鸡赚点钱还没捂热,这混蛋就要抢我钱呐!有没有人管管啊……”


  这动静终于得来了回应。


  大约只在江琛耳畔不到十公分的距离,突然拉开一扇窗,铝合金框的碰撞杂音令他本能发燥,拎过她伞猛地插进了洞开的窗口。


  里头人惊叫,“妈了逼,怎么回事!”


  那人推开伞顶,探头往下看。


  在楚河街,这种“贴面楼”、“牵手楼”比比皆是,别说打架,就是对门啪啪的声音都听得见。


  这位老兄也不是来帮忙的,只是看个热闹,结果,那个叫声娇娇的娘儿们没看着,怼上一双夜雨里漆黑、像开过刃的眼睛。


  那人吓一怔,不过只是短暂的反应,立时换了嘴脸,变得又凶又狠,嘴刚开……


  那双眼睛的主人比他快:


  “少管。”


  多大的混混在姓江的面前,都得跪下叫祖宗。


  慕柒因为与姓江的差了二十多公分.身高,别人家的窗口对他来说是窗口,对慕柒来说就他妈是天窗!


  ……她手上还拽着伞,半悬空,脚尖终于踩着一个落脚点,墙根上、一根夹缝生的什么树木,她都不忍心踩重,毕竟活着不容易,何况楚河村这样的,虽在市中心,却破房烂瓦的苦难地。


  倏地,背后附上一只男人手掌,好心的推住她,如果没那么用力,慕柒会更感激他。


  ……脸贴住窗台,她只挣扎出一双眼睛,向里瞄了一眼……


  “操……”那位大哥生气,刺龙画虎的臂膀上、横肉抖了抖,“小心爷揍……”


  揍什么却被慕柒打断。


  她“嗷”一嗓子,吓地老大哥往后一退,以为遇到什么雨夜灵异事件。


  “大哥,你不要揍我男人,他虽然除了脸一无是处,但在外面还能骗骗女人,有时候我也不得已、得靠他养活……打死了我我……”


  我我着就骤然落下泪来。


  “算你小子走运……”大哥酒气熏天,就坡下驴,虚张声势瞎指一通,“下次让我看到你……卸你一条大腿!”


  嘴里骂骂咧咧,“老子可是卸过的……”


  转回身,窗子都忘关,栽床上躺尸去了。


  “真哭,假哭?”巷子里安静后,他声音出奇柔问。


  慕柒抱着自己已然阵亡的小红伞,顺墙壁滑落。心跳很快。


  这个地方她白天踩过点,是肖冰那儿听来的消息中,说有可能分尸的嫌疑人之一。


  果然那句“老子可是卸过的”很是门道。


  “你跟踪我?”慕柒瞪着眼,后靠墙根,质问他。


  不然,他怎么“配合”地在这里刺探情况?


  江琛两手先拎了下自己湿哒哒的西裤,在膝盖上方的布料上。


  接着,蹲下。


  慕柒瞬时就感觉到呼吸不畅。


  这种仅一人过的窄巷,彼此面对面挤着,呼吸可闻!


  “无意撞见。”他用可以发誓的眼神说。


  “信你就有*了!”


  江琛乐了。


  老实交代。


  “我来看案子的。”


  “我就知道!”慕柒朝他瞪眼,“可案子不是天河分局管吗?”


  他人在市局,虽然可以统管全市,但这案子现在疑点很多,甚至只找到一只男性大腿,连“死者”死没死都不知道,兴许还断着一只腿,喝酒吃肉呢。


  劳驾不到市局一哥出马吧?


  “我就来看看。”


  “是吗?”慕柒皱了一下眉,心里打鼓,总觉得事情不简单,不过再瞧他,脸上除了不耐烦那连绵不绝的雨,并没有多高明精深的样子。


  慕柒甚至怀疑,他当初是靠美色征服了厅长女儿,然后才坐到了省厅一把手秘书的位置。


  ……


  楚河街凤凰大街六巷、号。


  甩不掉只好乖乖带来。


  进去前,慕柒再三跟他交代,“不要乱问,乱看……也不要哭。”


  江琛闻言,眉心拧了一下,他整个人透着漫不经心,所以这一拧,显得有点玩世不恭。


  慕柒怔了怔,想说你真的……好像一点没变。又觉得多此一举。


  相顾无言了一会儿,她叹气,接着变脸一般,多云转晴,一边嘴角咧起,“……这是一家男同店!”


  江队:“……”


  操。

第11章


  生意惨淡。


  下雨天,空有两个剪头刮脸的,完事后连钱都没付。


  “老客户了。他们都是年结。”


  说话的少年叫肖冰,今年十八岁,长得瘦削又白皙,理着两侧可见青皮的发,刘海有点长,搭在眼角,说话时挺冷漠。


  慕柒显然对这里很熟,进来时都不用观察,对他教育:“楚河街三分之二都是外地人,你跟他年结,他干不到两三个月就跑啦,还年结……”


  “那怎么办。他们又不给。”肖冰的语气破罐破摔。


  慕柒说:“不要做他们生意。”


  “可万一他哪次给了呢?”


  “没有这种万一。都在外面混的,谁不知道谁?也就看你好欺负。”


  肖冰埋下头,一边无意的、拨弄着自己被理发剪印出老茧的手指,余光里,是一只蓝色塑料扫把在扫着地,她手指白皙,细长,握着扫杆时,像握了一把琴弓在手中起舞。


  “我来吧。”


  她一般一个人来,或者带那个叫周开阳的摄像师,这回不是周开阳……


  男人手指修长,剪着干净整洁的指甲,掌背宽度,握上扫杆时,足够包裹住她……


  “啊,不用……”她惊诧了一声,极力避免他握上扫杆。


  “没事。”低沉的两个字后,扫帚到了男人手里。


  肖冰一下子烦躁,戾气地,“你又跑来干什么?要帮我追账?可怜我?”


  白色斑斑驳驳的地砖上扫帚顿了一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肖冰觉得那一顿,下一秒这男人会一扫帚砸过来。


  但是,对方若无其事继续,细塑料丝的扫面所过之处干干净净,看起来不像戴着百达翡丽的男人、该会的事。


  慕柒骂了一声,“你给我闭嘴!”接着,转到那一边惊喜笑,“天呐,江兄,你好厉害!”


  这个姓江的,笑音豁达,邀功,“我还会抹桌子,需要吗?”


  操……


  肖冰惊奇地抬眸,瞪了对方一眼。


  这人正冲她笑。


  理发的大镜面里,印出两人宛如婚纱照一般的情景。


  她惊喜扬颈,嘴角拉地很上,眼睛变成月牙样的形状。


  “需不需要?”他追问一遍。


  明明是在扫着地,眼睛却二用,盯着她。嘴角玩世不恭,因为真诚,这股玩世不恭显得特别有魅力。


  “这是我家!”肖冰发毛了,一下站起来,要下逐客令,表情凶悍的对着他们。


  江琛瞥了一眼,笑意淡淡的,没放在眼底,转回来又盯着慕柒,“我厉害的多着呢。”屁同性恋……小兔崽子。


  “好,好,以后我慢慢发掘!”慕柒喜不自禁。


  她真的挺惊讶,大少爷扫地,多么难能可贵啊!


  以前的江琛别说扫地,他恨不得连穿袜子都得有人伺候,慕柒就记得有一年冬天,他赖床,要迟到了,她在门外急地团团转。


  他江大少爷迟到是有免???死金牌,她小跟班可没有,甚至会被班主任攻击,因为江琛可是她的任务!


  众所周知,江董事长出工资的那一种。


  等于半个小家长,江琛后来每次闯祸,江爸都不用来,都是慕柒出面的。


  那一天,她急到冒汗,敲不开他门,是从天台小花园顺着水管溜下去,然后幸运的打开他没锁的落地窗,嚷着起床号般的动静一冲而入。


  江琛,你起来!


  他当时死掉一样。


  十七八的年纪正是条长肉嫩的时候,慕柒不管不顾,一下揭开他被子,当老家养的一头白猪,给他套毛衣,穿外裤,再穿袜子。


  一阵冲锋后拎着他出门,那时候他还没刷牙。


  在车上,大少爷脾气发作,妈的慕柒,你摸我!


  我妈死了。没妈!


  她吼回去。


  然后眼眶就红了。


  *岚音的确不幸运的去世了,意外车祸。


  她拢共都没和母亲处过几年,小时候父母不和,她常年跟爷奶过,后来大了回去帮着父亲干家务,满以为能一家团圆,哪晓得*岚音跑了,从此父女相依为命。


  大概生来带克,没多久父亲又病逝,她到江家找母亲,才处了一年不冷不热的母女关系,*岚音就意外被车撞死了。


  临死,在医院,那个女人还在断气前拿惊恐的眸子戳着她,像她是黑白无常正要锁她命……


  虽然一句遗言没留,但慕柒知道,*岚音肯定恨死她。打小她就被母亲憎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天她在车上哭得凶。两场丧礼没流的泪,全部在车上流干。


  到底迟到了。


  江大少爷挺讲究的在车里喝了漱口水,才安慰她,一开口喊她“小慕”……


  还没说什么呢,慕柒就破涕大笑。


  实在太好笑了。


  她在江家,所有人都喊她小慕,唯独江琛喊她“几何”“集合”“土包子”“穷酸*”……


  头一回这么正经,声音绵绵的,带少年人特有的柔软和干净……小慕就变得不再像随口的一个称呼,而缠绵悱恻。


  你不要说话。恶心我!她当时这么回他,觉得他拿泡妞的招数用她身上,太恶心了,不如喊她土包子呢!


  江琛当时的脸色忘记是什么样儿了,但自那回后,他表示再也不会对她好,因为她没心……


  气呼呼逃了一天课,以示对她的报复。


  她也因此得了一天假期……和他去了*屋。


  江琛说土爆了,人物生硬,化妆死板,就连拽人胳膊都显得老太太拉拐杖,绵软无力。


  可慕柒记得有一只*力气很大,的确不同于其他只,将她困在立棺里,搂腰抱了她好久。


  因为江琛急着回家,慕柒就没对工作人员投诉成,气了好一阵……


  他倒是一上车就撇清,说她疑神疑*,哪个*会稀罕她那种肉乎乎的身材……


  大概和其他女孩比,她是偏肉的,别人流行以瘦为美,不吃晚饭为荣,慕柒当时一天三大碗,少她一顿都得罢工……


  虽然说她肉,江琛倒也没虐待她,有一次甚至因为她来晚了,少爷们聚餐吃的只剩底盘,她打了饭就点汤、准备结束,结果被他一顿雷霆,桌子都掀了,质问那些人什么意思,以后不等她到谁都不准动筷……


  光阴似箭。


  翘着二郎腿,在店里坐着,慕柒眼底始终含笑。


  白砖上现已干干净净。江琛甚至到外面去倒了垃圾。


  “他你什么人?”少年问她。


  慕柒懒懒一回眸,冷漠地微笑,“你啊。等大了就会知道,还是成熟最为魅力。”


  “周开阳不也成熟,你没这种眼神看过他。”


  “哪种?”慕柒挑眉,觉得奇怪,她有对江琛很特别吗?


  肖冰低下头,愤愤地拨着自己手指。


  在别人眼里,他是一个小同性恋,小托尼老师,在慕柒这儿就一没长大的调皮小子。


  没空搭理他,掏出手机,翻到工作群。


  周开阳现在在外围转,也没什么发现。


  她呢,内围转了一天,除了看清一个疑犯的家一无所获。


  “那个住9巷,经常找你剪头发的男人,叫什么?”认识这弟弟纯属巧合,大概一年前,她要做一篇关于性工作者的报道,前采时摸到他门上。


  不同于楚河街其他*色产业,被外地人占领。肖冰不仅是本地人,还是本村的大姓,肖家的成员。


  听说以前颇有家世,后来不知怎么回事,肖家父母无故失踪,产业被同族霸占,肖冰由锦衣玉食变成“阶下囚”,不仅要出卖身体还父母所欠下的债务,还染了一身病,所以他虽然开了一家理发店,但生意极清冷。


  养活自己都困难。


  慕柒看他可怜小帮一把,写了篇稿子把他父母的烂账终结。


  不过,售出的东西,似乎贪恋橱窗,再不肯安于室。他现在都还在这小发廊里飘着。


  “我不知道。”肖冰脸色冷漠,“他只是客人。其他我不管。”


  “他是你们本村人,你怎么会不知道?”


  “别想从我这儿拿消息。除非等价交换。”


  “什么价儿,你?”慕柒乐了,忘了眼外面,湿淋淋的街面上,灯光绚丽交错,一排的发廊按摩店,穿吊带的小姐姐们站在自家门前揽客。


  江琛不知道是不是掉进盘丝洞……还没回来……


  “他是你什么人?刚才那个?”肖冰不依不饶,非要得到答案的固执眼神。


  慕柒单手一撑额,眉心轻拧,答地爽利,“我哥们儿!”


  肖冰没再说话。表情却松快下来。露出半边虎牙。


  慕柒继续翻手机,看到责编发来的片子,直接点开审了起来。


  关于过审这个东西,她做了多年已轻车熟路,什么能播,什么不能播,心里都有称,翻着翻着忽然想起……


  楚河街的残肢,和前年做过的一期选材好像啊……


  她迅速退出,在“废材库”里翻来覆去。


  好在她手机内存大,这些东西至今保留。


  讲的是这么一个案子,一个出门索要工程款的小老板,在和老婆留言“对方要结款了,我马上去拿,晚上回来大餐”后,突然人间蒸发。


  老婆不甘心,再三到债主家里质问,结果没得来说法,却被对方放话,款子已经全部结清,是死是活都不关他们事。


  这话老婆当然不信,他丈夫手底下的小承包商们倒是信了,一窝蜂上门要结款。


  人家孤儿寡母哪有,原本就是最上游的老板欠款,丈夫不得不去要、才下落不明,这下,丈夫还背了携款潜逃的罪名……


  一家人分崩离析,没多久,老婆就携子下海当起了小姐……


  慕柒记得,这老婆原本是个烈性子,后来为什么堕落,听邻居说她被威胁了,说有人绑架她丈夫,寄来丈夫的断掌一只,要求她下海赚赎金……


  匪夷所思。


  不过慕柒行走江湖惯了,见怪不怪。可惜的是这期没做成。因为小老板妻子不配合。


  “肖冰,我先走了。”关上废材库,她和小托尼打了声招呼。没管对方应没应,起身就走人。


  走到外边墙根才发现。


  垃圾桶在墙根靠着。


  江琛明显回来过。


  她眉微皱,思考着什么,提步。


  雨停了。


  地面变成泥地。


  牛仔裤将她腿型修的明显,一双长腿,腰窄、肩开,从一家按摩房前低头、看着手机经过……


  “美女!多少卖啊?”牙齿烟*的嫖客,在门边儿上被她勾了*,搂一把小姐肩,见她不理,骂道:“操,高贵的很哩!”


  小姐欲拒还迎着,“哎呀进去嘛,蛇哥。”


  蛇哥笑骂着“还是你懂”,脑子里混着刚才在外面看到的倩影,转进屋内。


  十来分钟后,酷刑结束。


  小姐仍陪着笑脸,“蛇哥,你好厉害。”


  蛇哥逮着她嘴,亲地吧唧响,臭味刚离去,外面传来小姐妹的呼唤,“阿颜,有帅哥找!”


  这破地方哪有帅哥?


  不是浑身脏兮兮的民工,就是刺龙画虎的臭流氓。阿颜是长得不错,不然也不能成为这店里的头牌。


  她原可以去更大的夜总会伺候更有钱的男人,但是不自由。


  阿颜愿意呆在这里。


  她抬腕看表,虚弱叹了一口气,“琴姐,我不接了。得回去看兜兜了。”


  兜兜是她儿子,三岁半。请地便宜钟点工带着,她很不放心。


  那个叫琴姐的进来,一脸春光,像刚从床上下来,且还是一个很厉害的客人床上,“哎呀,你必须接!这客人——帅的你合不拢腿!”


  对这种暗带*色的笑话。阿颜已麻木。


  冷着脸,勉强一笑,“好吧。我洗洗。”


  洗了不到十分钟,出来一看。


  对方的确出色。


  光背影展示在眼前,就觉得天色都亮堂起来。生机、英挺、正气……


  “你是陈颜?”他转身,平淡的声调问她。


  阿颜脸色肉眼可见的白,“是……”


  可能太自行惭愧了,她甚至微微垂眸……


  “别怕。”他似乎晓得她们这一行怕什么,及时稀释她的顾虑,“我叫江琛,以后有事,打我这个号码。”


  他的名片简单,但也正式,阿颜已经有两年整没接过任何人的名片。她的手只会将印着自己照片和电话的小卡片塞进一家又一家的宾馆门缝里……


  “刑刑……”阿颜的声音颤抖着,一只手不自觉捂住自己惊张的唇口。


  “你丈夫的任何事,都可以和我谈。”


  瞬间,阿颜好像崩溃了一样。眼泪簌簌。


  这是她自丈夫失踪以来,接触到的最高执法机关。且不是一个普通警员。


  男人离开时,云淡风轻,只问了那个蛇哥的地址。


  阿颜收敛情绪后,告诉他答案,但她奇怪,“这好像和我丈夫案子无关。那只是一个本村的嫖客。”


  “哦。”江琛低头在手机上画着路线,这地方四通八达,情报组炸了两台无人机都没拍全,最原始的手法画着,他笑不达眼底,“嘴不干净。”


  “……?”

如侵立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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