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引子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棵树。
密密丛丛的松树丛中,生长着一棵老榆树。榆树的叶子大多是窄窄的月牙形,可是这棵榆树的叶子是满月。一棵树能有多大的地方?可是这棵树自己就是一个丛林。
这是唐家村里面的老神树。
村里有娃考了学,小伙子出门去打工,都得到这棵树前面来拜一拜。
树不说话,可是它歪着头,站在那里,保佑了唐家村数百年。
“妈,你说的那都是旧时的迷信好吗,你这是一言不合就拉我上山啊,烦死了。”唐良顺摆弄着手机,实在是不耐烦。
“顺儿,你就要去上大学了,妈不放心,你如今也是个大人了,今天在这老神树前面,妈想和你说件事情。”
“有什么事情不能回去说吗,这地方都没有信号。”
“来孩子,坐这这树底下,凉快。”
夏日的午后,唐良顺和娘坐在这满是荫凉的老神树下,树上一阵阵传来鸟叫,良顺娘微微眯起眼睛,“这个故事啊,长的很……”
1.
傍晚时分,阳光洒在这简简单单的小村庄。
正是收获的季节。北方的土地黑得深沉,地里满是一人高的玉米,歪着头,挥着袖子,排着队,看着,等着收地的人们。
炊烟袅袅,女人把火生得正旺,炕上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睡得正香。
农忙时节,男人都下地干活去了。东北女人向来刚强,农忙起来女人也不闲着,只是秀丽刚生下孩子,孩子太小,她留在家里照看孩子,给男人做三顿饭。
她熟练地把一口大锅放在炉上,用个葫芦瓢舀水,准备孩子的洗澡水。趁着烧水的工夫,她赶紧到院里摘豆角黄瓜,准备晚饭。
推开屋门,她唬了一跳,盆“咣当”就掉地上了。
院里竟然站了个人。
秀丽慌了一下,是个生人,她心中有气,骂道:“哎,我说,你找谁家啊,跑我家院子里站着,你这是想吓死谁啊?”秀丽平时并不锁门,这村子里不远不近都是亲戚,都没有锁门的习惯。
她骂完才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女人。一看就不是本地人,脸很白净,年纪不大,风衣,穿一双长靴,挎着个小皮包,头发吹得凌乱。
也不知道在风中站了多久,女人的脸吹得红红的,问:“这是唐铭久家吗?”
“你是谁?”听闻自己男人的名字,秀丽多少有点怀疑。
“我姥姥原来就是唐家村的,和铭久家住隔壁。后来她过世了,我再没来过这村子,差不多得有二十年了。”
“既然这样,进来坐吧。”秀丽把客人往屋子里让,“你先坐,我去生活做饭,铭久他得干完活才能回来呢。”
婉秋坐在炕沿上,看熟睡的婴儿,问:“这是你的孩子吧?”
秀丽在外屋正往炉坑里添柴火:“是啊,这是老二,老大上学去了。”
“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哎,我老大也是女孩哩,怨我,不争气啊!”
婉秋看着孩子,秀丽在忙着往炉子中送柴火,两个人再没有话聊。秋天不热,但因为孩子还小,所以秀丽家总是生火的,屋子里热烘烘的。
客车在土路一路颠簸,婉秋的身体实在吃不消。热气沿着她眼前一片混乱,像是有某种吸力不可抗拒地袭来,耳边嗡的一声,是自己在家做蛋糕时,打蛋器的声音。打蛋器触到盆底,撕心裂肺地刮起来。
她把手杵在炕沿上,熟悉的虚弱感和赶不走的幻觉在她跨越了二十四小时的车程后,依然跟随而来。
只看见秀丽在外屋的身影,嘴唇开开合合,她忙着与幻觉对抗,好一阵说不出话来,力不从心地躺了下来。
等她睁开眼时,眼前由模糊开始对焦,站着一个男人,惊喜地看着她。
这绝不是我丈夫,她想。
男人笑着问:“秋姐,你醒了?”
她打量着这个人,平头,光膀子,晒得黝黑,长裤,军板鞋。
“秋姐?多久都没有人这么唤她了?她是田婉秋,是小田,是田主任,从来只有一个人,会唤她秋姐。”
“铭久?”
铭久下地刚回来,听媳妇说来了个城里人找他,看着这闭眼皱眉的女人,立刻就知道了,这是秋姐。
他乐呵呵地和媳妇说:“秋姐可是咱们唐家村的大名人啊,她由外婆给养大,从小就皱着眉头在小板凳上写字,学习好得啊,这么和你说吧,我小时候都没写过作业,都是小秋姐给我写的!”
“难怪你念到高中就不念了!”媳妇笑话他。
“可不嘛,高中时小秋姐就去县城念书了,后来留在大城市了!啧啧,人家可是出息了。”
婉秋挣扎着清醒过来,不好意思地说:“抱歉,你们家小屋太暖和,我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铭久你好吗?”
铭久乐:“没什么好不好,稀里糊涂的,孩子都有两个了,秋姐你是个大忙人,怎么想起要回咱们村看看?”
婉秋淡淡地说:“姐出来散散心,想在你家借宿几晚。”
“哎呀,都是一家人,客气个啥。”说话的是秀丽,“姐你是城里人,土炕肯定住不惯,我家小屋有床,等会儿我收拾收拾,你晚上就住那儿,你看行不?”
“那多谢啦。”
“哎呀,谢啥,今天你来得仓促,也没什么准备的,明天铭久你干活早点回来,把咱家的小鸡杀了,给姐炖上。”
婉秋想起丈夫许亮不在家,自己逼的没办法,拿着刀对着鸽子比划了一下午,最后一闭眼睛,再睁开眼睛,鸽子在手里动得更厉害了,阳台上血洒了一地。
当年那些血,至今在阳台上还留下消除不掉的血腥气,涔涔地浸在房里,漫过全身,跟随着她走了一路,撵不走,甩不掉。
“不用,铭久,姐最近吃素呢,可千万别杀鸡。”
农村的深夜,有一股从心升起的静。窗外是无边的黑幕,无涯的静音。没有车水马龙的嘶叫,没有午夜凶铃般的汽笛,没有接不完的电话和不爱家的丈夫。
孩子的哭声一阵一阵,知道不是自己的娃,竟然难得的一夜安眠。
醒来时,天已大亮,不知道已经几点。一骨碌起身,铭久已经下地,只剩下秀丽正坐在炕上奶孩子。孩子粉粉的小脸,半闭着眼睛。
秀丽轻轻拍着孩子,见了婉秋,忙说:“秋姐,起来这么早。”
一面说话,一面放下孩子,撂下衣服,在炕上放一个小桌。麻利地摆上碗筷,小米粥、黄瓜、小葱、咸菜,秀丽就着小碗给婉秋剥鸡蛋。
婉秋有些不好意思:“弟妹,你忙吧,不用特意给我准备早饭,我早晨一贯是不吃早饭的。”
“那怎么行,秋姐你少喝点粥,不吃早饭,对身体最不好了。”
盛情难却,婉秋入乡随俗盘腿坐在炕上,小米里有股活气儿的力量,一碗小米粥下肚,她有些微的汗意,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又活过来了。
她猛然想起,那是多久以前,她梳两个小辫子,也是这样坐在炕上。外婆的手上满是皱纹和老年斑,并不美丽,可有温度。
她颤巍巍地递给她小米粥,摸出一个咸鸭蛋来给她,然后坐在她对面,看着她。
突然回忆得如此清晰。
大概但凡罪孽总难以忘却吧。
2.
早饭过后,她一人上山。
秀丽收拾了碗筷,哼着曲子哄孩子睡觉。前院的唐家大姐鬼鬼祟祟过来问:“早晨我看你家多个人影,就没进屋,怎么,你家来客了?”
秀丽点头,“是铭久原来隔壁的姐姐,两个人发小,大城市人哩。”
“隔壁?谁家的?”
“说是隔壁家外婆给养大的,铭久叫她秋姐。”
“外婆养大的?是不是田婆婆啊。”
“谁?”
“田婆婆!就是一个人住,后来自己死到家里,好几天才发现,联系不上儿女那个老婆婆。哎呀,据说可是吓人,都没有人敢进那个屋,这事当时可轰动了,你当时没嫁到我们唐家村,要不早听说了。”
“啊?别瞎说,人家秋姐可是城里有头有脸的人!”
“哼,我看呐,不一定!”
后山并不大,也不高,但是难爬。现如今再高再陡的山都有阶梯和缆车,可是后山,除了松树就是黑土。
婉秋穿着从秀丽那儿借来的平底鞋,总算是没有穿着高跟鞋上山。但是饶是这么着,这大两码的平底鞋也让她难受。
二十多年过去了,后山没变。
虽然树少了,砍倒的新茬子还在,当年采花的地方光秃秃一片,但是后山没变。
因为老神树还在。
老神树是松树堆里的一棵榆树。
没人知道这树有多少年了,只是这棵榆树的叶子比杨树叶子还肥大。这树并不直,歪着脑袋这么些年。村里人都说,这是棵老神树。
虽然村里人还说,这棵树下许愿可以成真。可是婉秋清清楚楚记得,
二十四年前,她许愿,“我要嫁给唐铭久,我要快点长大。”
二十三年前,她盘腿坐在这老神树下,双手合十的许愿:“要一直留在外婆身边,我不要走,我不要走。”
二十二年前,她许愿,“我要有很多很多的钱,我要给外婆治眼睛。”
她当年盘腿坐在树荫之下,闭上双眼,一如今天的自己。
可是愿望没有一个成真了。
风吹过来,树叶子哗哗作响。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婉秋赶在日落之前,回了铭久家。不顾秀丽的劝阻,执意要生火做饭。她小的时候,烧火做饭的活儿是常做的。只是那个时候,每次生火,铭久都会过来帮忙,她就只在旁边说着话,拉风箱。
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火就是点不着,烟雾弥漫,越扇,烟就越大。秀丽一把抱起大哭的孩子,跑出了屋外。留下烟雾中的婉秋,突然就不知所措,恍惚中在烟雾中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这直勾勾盯着自己的人,似乎还冲自己微笑,幻觉和恐惧再一次袭来,缭绕的丝丝恐惧,手脚都是一阵麻木,她倒下之前,还在想,越害怕,越是躲不了。
醒来的时候,夸张地躺在铭久的怀里。不由得心中暗暗吃惊,抬起手,拍打着没有知觉的脑袋。
铭久把她轻轻放下,说:“姐啊,你在我家里就是上宾,这我们还生怕照顾不周,不用你帮秀丽忙活。她忙得过来,你放心。”
婉秋挤出个笑容,“我也是想体验下生活。”
铭久对着她洗脸,“你还体验呢,都吓死我们了,要不是我今天回来得及时,等秀丽喊来人,你还不知道得在烟雾中待多久,想想我都害怕。”
婉秋用手撑着脑袋,这是怎么了,越来越完蛋了,身体都像是临到期的出租屋一样。
一个习惯的养成,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
不到一周,铭久和秀丽就习惯了婉秋的存在。
铭久依旧该干活干活,秀丽依旧该做饭做饭,孩子该哭就哭,婉秋没事就往山上跑,倒也不是后山有多美,能勾起多少诗意和幻想。只是,婉秋也没什么地方可去。
她盘腿坐在后山的神树下,用力想自己想不明白的糊涂账,劝自己说,活着就是修行。
回唐家村的第十一天,秀丽家里捎了信来,她妈妈病了。
秀丽家三个女儿,她妈妈没生出儿子,一辈子抬不起头。她三个闺女都远嫁,收地的时候,家里老两口起早贪黑,到最后还是累病了。
秀丽看着哭个不止的孩子,急得团团转,铭久不在家,她更没有了主意。
婉秋刚进屋,隐隐觉得空气中气压低沉。听叙述完,当机立断:“你带孩子回家,老人见了孩子,心情也能变好。铭久这边也就是三顿饭,我帮你做。我看了这么多天,大体也都学会了。”
婉秋立刻收拾了孩子的尿布,几套小衣服,奶粉奶瓶,湿巾纸巾,让秀丽把孩子用小被包好。然后她走了很远,只有村口的主干道上,才有车经过。
她拦了一辆又一辆,终于,车接上秀丽,秀丽抱着孩子,握着婉秋的手说:“秋姐,多亏了你。”
婉秋摸摸孩子的头,拿出一个信封:“家里急着用钱,你先救个急,放心去吧,这边有我呢。”
送走了秀丽,她回到屋子里。安静之中,她慢慢躺在炕上。从身下传来的温度,似乎穿透全身。在这暖意里,她渐渐放松,也许是家的感觉吧,虽然自己的家,和这里,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3.
晚上铭久回来,婉秋的饭菜也已经上桌。与秀丽的菜式不同,茄子还是茄子,豆角也还是豆角。可是茄子做了茄盒,豆角做了爆炒,凉拌菜里放了糖,萝卜确实细细地熬了汤。婉秋盘腿坐在炕上,正在温酒。
铭久愣住了。
他仔细看了桌子,仔细看了菜,仔细看了酒,仔细看了婉秋。
半晌才问:“秀丽呢?”
婉秋给两个酒盅倒了酒:“她母亲病了,来不及告诉你,带孩子回娘家了。”
铭久吓了一跳:“严重不严重?要不要紧?”
婉秋淡淡地说:“应该不严重,说是农忙累的,犯了老毛病。秀丽急急地就走了,把你留给了我。”
铭久还是愣在那儿。
婉秋一笑,“怎么,怕我照顾不好你?你忘了,上初中那会儿,可都是我护着你。”
铭久也说:“那可不,多少年了,学校都黄了,那块现在改卖化肥了。”
婉秋慢慢地喝了一口,说:“快来吧,菜都凉了,今天秀丽不在,我纵容你下,陪你喝点。”
铭久笑,“你怎么看出来秀丽不让我喝酒的?”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来,干一个。”
温热的酒,入喉时火烧一样刺痛,渐渐肚子里升腾起几分暖意。
屋子外面,北风凛冽,窗外是一人高的苞米地,风一吹,哗哗地响。
屋子里面,白炽灯总是不明亮的晕光,炕的热气和酒的温热连成一片。
婉秋眼前,是两个穿校服的孩子,在乡道上一前一后地疯跑。女孩的脸也是脏脏的,跑累了,停下来,嗔怒道:“小久子你等等我!”
男孩依言停下,笑女孩:“笨蛋,我带你跑,你可得帮我做作业啊。”
一遍遍跑过,越跑越快,眼前的光影都跟着迷糊。
清晰而模糊的一片,婉秋倒在炕上,觉得阿婆,少年,还有汽车,都在眼前飕飕掠过,眼前是太熟悉的黑色。
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几点。她慢慢坐起来,揉揉眼睛。一切都还在。
桌子,盘子,小酒杯,炕的另一边,睡着的铭久。
她慢慢爬过去,在铭久额头一吻,穿上鞋,回了自己的小屋。
梦缠缠绕绕,明知是噩梦,却总不愿清醒。睁开眼,日上三竿。铭久已经下地去了,他收拾了昨天的碗筷,还给她留了早饭。
她一阵内疚。
胡乱吃了早饭,又做了午饭,送去的时候,铭久光着上身,挥汗如雨。
“你来了?”
婉秋扬扬手里的饭,两个人相顾无言。
到了晚上面对面坐着,也突然就都没有话说。眼神里是细碎的片段,婉秋嘴里却说:“我去小屋睡了,你也休息吧。”
两个人都睡不着。
突然婉秋唤:“铭久?”
倒是吓了一跳,忙应了过来。
婉秋穿一条裙子,后背有长长的拉链,她撩起头发,说:“你帮我解开。”
拉链,解了好久。
拉下来那一瞬,婉秋转过身来,电光四射的目光里,两个人情不自禁吻到了一起,就势就倒在了床上。
两个人少年分别,多年未见,不知道怎么,彼此都觉得,仍是少年时幻想。
铭久的手粗糙里有特别的野性,所到之处,都是一阵电击般的战栗,婉秋瘫倒在床上,虚弱得像是一滩水。
在登上顶峰之时,婉秋半睁着眼睛,在铭久耳边吹气,她细弱的声音,“铭久,救我,救我。”
回应她的,是如少年幻想一般的疯狂。
运动过后,铭久点起一支烟,婉秋靠在他身旁说:“给我一支。”
铭久长叹一声,说:“我没想到,你还能再回唐家村,外婆去世你都没有回来,那时我真的很,”他犹豫了一下,“恨你。”
婉秋熟练地吞云吐雾:“你接着说。”
他激动起来:“秋,外婆含辛茹苦地给你养大,她后来瘦得,只剩下了皮包骨,你们谁也不曾回来看她。外婆不行了的时候,身边只有我,她摸着我的手,求我把她葬在神树下。”
婉秋吐出一个烟圈,半晌才说:“我对不起外婆。”
“是,你太对不起外婆了!她那么大年纪,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宁可自己吃不饱,也得把吃的留给你吃。可是你呢?你自从去了县上读书,不知怎么,又从县里去了省城,再也没有回来!刚开始你还有寄信,后来信都没有了。外婆总拿着那几封旧信,让我反反复复地念。到了暑假,她就拄着棒子去村口等你,天天等,可是你竟然一次都没有回来。”
铭久想起往事,越发难过,两个人曾经那么好,可是突然之间,婉秋不告而别,放假的时候,他总和外婆一起在村口傻傻地等,后来他不念书了,自己也喜欢坐在村口。可是等了那么多年,从来也没有等回过婉秋。直到田婆婆弥留之际握住他的手,铭久一直以为,婉秋是会回来的。
“外婆临走的时候,告诉我,说小秋找不到,就给这个号码打电话,我天天按照阿婆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总是不耐烦的接听,我猜也许大概是你妈妈吧,可是她一直都没有出现,我一个人埋了外婆。”
“她怎么可能出现呢,她那么恨我外婆。”
“什么?”
“是,她恨我外婆,我恨她,你不必太惊讶,大家恨来恨去,这就是我们家。
“当年我爸爸来唐家村插队,和我妈妈相爱了,但是我外婆不同意。我爸爸王家胜是臭名昭著的资本家公子,我妈是村里最好看的女孩。也是最犟的吧,她犟,外婆也犟。
“她没能结婚,但是有了我。就算是有了我,外婆也依旧不同意让他们结婚。我爸爸没结婚,就没留在村里,平反的时候回了上海,娶了门当户对的大小姐。我妈妈生了孩子,在村里再嫁不出去,只能把我扔给外婆,自己远走他乡。
“我上初三那年,这个男人找到我,他要带我去上海。他已经恢复了名门望族的身份,便不能允许自己的骨血流落到这般。再说无非是多养一个孩子,对他如农村多养一只鸡鸭那么容易。
“我回来问外婆,她第一次摸起炕上的扫帚打了我。
“她不允许我离开她,去那个害了她女儿一生的男人身边。
“她要我发誓,发誓说一辈子不离开唐家村。
“第二天,一向起早的外婆还在睡觉,我坐在炕边,想了想。之后我偷偷搭个马车,逃跑了,外婆的眼睛不好,我知道她很快就要看不见了,我不能眼看着她瞎了,我知道,我要去大城市,赚很多钱,然后回来接外婆,给她治眼睛。”
婉秋微微的笑意里已经藏不住眼泪,她靠在铭久身上,“你知道我的书包里有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