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是农历十二月的别称。腊月的“腊”,本义是“干肉”。《周易》与《周礼》中早就有“肉甫”和“腊味”的记载。年末的月份,天气最宜风干腊味,走走皖南乡村,瞧瞧人家门前挂着一条条的腊肉,便知晓“腊月”之名,恰如其分。有滋有味的腊月。腊月之味,首当其冲的是腊肉的味道,一种经久弥香的咸腊味。腊肉有很多种吃法,腊肉蒸腌菜,是最常用的吃法。腊肉香,腌菜也香,荤香与素香,糅合交融,能从五官香到骨子里。然而,在以往的日子里,腊肉煮糯米饭,才是我印象最深刻的记忆。那时还小,母亲尚健在,她亲手做的这种特别的腊肉糯米饭,不仅香彻入骨,还有那种独特的口感。饭糯肉软,慢慢咀嚼,粘粘的,柔软中有劲道,不忍吞咽。说到糯米,自然要提及腊月甜酒味。现在的甜酒,不稀罕,市场上四季都有。不过,早年乡下,只有腊月才做甜酒。甜酒是糯米做的,先煮成糯米饭,然后加入酒曲,放进稻箩草窝里焐,焐出酒味。甜酒的酒味,先是甜,然后才有酒之味。甜酒下年糕,是很便捷的早点,也是不太麻烦的中点。将年糕切片,在水中煮开,盛到碗中,然后取一至两勺甜酒放进去,搅匀,尝一尝,绝对的香甜可口,既落实处,又有晕味。腊月初,有腊八粥。可惜的是,我不知道腊八粥之味。小时候,经常吃粥,但没有吃过腊八粥。后来有的吃了,可懒得吃粥,更何况做起来还那么麻烦。再后来每年腊八,庙宇里有腊八粥可食,但没有一次为吃上腊八粥,而走进香味浓于粥香的庙堂。现在,那种高糖甜味的腊八粥,已经老年不宜了。腊八粥的传统食材是大米、小米、玉米、薏米、红枣、莲子、花生、桂圆和红豆等豆类。腊八粥没尝过,但这些食材都吃过,就让记忆将其味其道混成一碗粥吧,盛放在心里,回味在口中。清蔡云有诗曰:“茅舍春回事事欢,屋尘收拾号除残。”“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的习俗,由来已久。照民间说法,“尘”与“陈”谐音,新春扫尘有“除陈布新”的用意。乡村的房子大,而且高,扫帚是够不着高悬的蛛网的。常常是将晒衣的竹篙绑着青竹枝,扫房梁,抹墙壁,除屋檐……当年是不戴口罩的,至多将毛巾围住口鼻。那种清扫的味道,弥漫着整个屋子,有竹叶香,也有灰尘味。风过尘除,满屋清新。这在一年中是很难体味到的特别之味。难以体味之味的,还有熬米糖与做年糖。“熬”之味,最早体验就在熬糖。无论是用山芋熬,还是用米熬,用时之长,是小孩子不可忍受的。早上将山芋煳熟,打烂,滤浆,去渣,熬汤,直盯得两眼发酸,生痛,也还是咕咕的水泡,难见糖稀(浆)。成了糖稀,有了甜味,还是突突的冒着更大的水泡、气泡,搅啊,搅啊,搅得满屋生香,糖稀才成糖糊,糖泥。直到一堆硬柴所剩无几,糖泥冷却后才成形糖块。“熬”字下面四点为“火”,真的名副其实。熬糖是第一段落,第二段落是做糖。将熬成的糖块,再化成糖稀,与备好的冻米或花生芝麻相拌,炒尽水气,才能团成米糖球,比篮球还大,再经过整形,挤压,切割,终于做成为一片片米糖。通观了米糖的熬与做,尤其参与其中切割成片,那年糖之味,才能丝丝缕缕地体验到其中的至善至美、至亲至爱,幸甚至哉。现在,每当食用米糖,品尝到那香甜酥脆之味,我便常常想起熬做米糖那通宵达旦的辛苦与快乐。现在市场上有很多品种的米糖,而且一年四季想吃就买。但是,香脆甘甜好滋味,最忆儿时腊年糖。腊月的余味,要算爆竹的燃放味了。乡下的冬日比较闲,过了小年,孩童们就可以玩爆竹了。将整鞭的爆竹,小心地拆散,装进口袋里。捧上火球,到村中去闲逛。时不时拿出一只爆竹,在火球里点燃,扔到有人的地方,崩地一声吓人一跳,引来一片哈哈哈的笑声。那种恶作剧的味道,虽然不好,但在乡下,却也不是太讨厌。如此腊味,至清至纯。季羡林说,虽然年像淡烟,又像远山的晴岚,我们握不着,也看不到,但当它走来的时候,只在我们的心头轻轻地一拂,我们就知道年来了。当一坛除岁的陈年老酒清香溢起的时候,当热烈的鞭炮声不绝于耳,燃放的硝烟弥漫着整个夜空的时候,便是旧岁与新春交替的时刻。腊月之味渐渐消弭,升华为新年的蓬勃朝气了。美好的憧憬与希望,在灯火通明的谈笑风生中蒸蒸而上。腊月的味道,是家的味道,是亲人的味道。它是一幅古朴的风俗画,也是一曲古老的民谣,永远充满着温暖的情调。